夜色渐深时，林晚秋在急诊科的留观室里刚给最后一个醉酒摔伤的患者缝完针。
消毒水那刺鼻且冰冷的气味，如同无形的触手，混着窗外带着丝丝凉意的晚风，“唰”地一下涌进室内。
她缓缓摘了乳胶手套，指节因为长时间的用力而捏得泛白——连续十二个小时坚守在手术台和急诊岗位，她的肩颈仿佛压着一块沉重的大石头，每动一下都酸痛难忍。
“林医生。”护士小周，梳着利落的马尾辫，脸上带着青春洋溢的笑容，端着保温桶从护士站探出头，眼睛亮晶晶得像夜空中闪烁的星星，“有人给您送夜宵啦，说是温了两分钟的小米粥。”
林晚秋的手指在白大褂口袋里轻轻蜷了蜷，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那保温桶上。
她知道那保温桶的花色，是顾明渊母亲亲手织的蓝白条纹，去年冬天她发着烧说想吃热粥，他便连夜买了这个保温桶，从此总变着花样往医院送。
推开值班室的门时，顾明渊正背对着她调试保温杯的温度。
消防服随意地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蓝衬衫，后颈还沾着点没擦净的灰——大概是刚从社区巡查回来。
听见动静他转身，手里的陶瓷碗腾着热气，眼底的笑像揉碎的星光，他和林晚秋目光交汇，那眼神里满是温柔与爱意：“张奶奶今天非塞给我把青菜，说要煮粥给你补补。”
林晚秋接过碗，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
那是握了十年消防水带磨出来的，此刻却暖得烫人。
她低头吹了吹粥，温热的雾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轻声说：“昨天王护士说，门诊大厅的锦旗又多了两面。”
“都是大家的功劳。”顾明渊在她身边坐下，手指无意识地着她白大褂的袖扣，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今天去社区，刘阿公拉着我看新装的防火警报器，说比他儿子寄来的还灵。”
粥那香甜醇厚的气息悠悠地漫进鼻尖，林晚秋突然想起火灾后最艰难的那三天。
网上铺天盖地的“消防贪腐”“物资私吞”的指控，顾明渊的工牌照片被P成举着钞票的讽刺图，连她在手术台上都能听见护士们小声议论“那个消防员女朋友”。
可他每天还是天不亮就去安置点发物资，深夜回来时制服上沾着老人的眼泪、孩子的饼干屑，却始终没说过半句重话。
“叮咚——”
顾明渊的手机在桌面震动，是杨记者发来的定位：“明早十点，电视台1号演播厅，带晚秋一起来。”杨记者为了挖掘真相，蹲在废墟里翻了七箱物资登记本，手指被纸页划得全是血痕，她心里满是愤怒与不甘，想着“我要让所有人看看，他们用命护着的城市，到底值不值得”。
林晚秋凑过去看，碗里的粥荡起涟漪。
晨光爬上窗台时，顾明渊的消防服熨得笔挺。
林晚秋换了件浅灰针织衫，发尾别着他去年送的蓝玉髓发夹——那是两人高中时去海边捡的，他说像极了她手术时专注的眼睛。
电视台演播厅的灯光亮起时，顾明渊的手悄悄覆住林晚秋的。
他们对视了一眼，眼神中交织着欣慰、感动与坚定。
杨记者站在镜头前，身后的大屏幕上是一帧帧照片：消防局仓库里码得整整齐齐的物资清单，每一笔分发记录都盖着社区公章；安置点的监控画面里，顾明渊蹲在地上给老人系鞋带，怀里还抱着个挂着眼泪的小女孩；银行流水单上，募捐账户的每一笔支出都对应着消防车配件、防护面罩、灾后心理疏导费用。
“这些证据，来自消防局保存的原始档案、银行的流水底单，以及三十七个受灾社区的联名证明。”杨记者的声音带着哽咽，“我采访过一位在火灾中失去儿子的阿姨，她把儿子的遗照放在募捐箱前说：‘这些钱，是我儿子用命换的，要给救过他的人。’而我们的消防员，把每一分钱都活成了更结实的水管、更耐高温的面罩、更及时的警报。”
演播厅外的广场上，不知谁先鼓起了掌。
那掌声清脆响亮，像滚过春山的潮水，很快漫进首播间。
林晚秋盯着手机弹出的消息：#消防英雄被误解#的话题从热搜第十冲到第一，评论区里满是“对不起”“辛苦了”。
有个ID叫“火场目击者”的用户发了段视频——火灾当天，顾明渊背着孕妇从三楼冲下来，后背的防火服己经烧出洞，却始终用身体护着孕妇的头。
“原来他们不是贪钱，是在拼命。”
“那个给老人系鞋带的消防员，我家就在安置点，他每天最早来最晚走，我妈说他像自家小儿子。”
顾明渊的喉结动了动，转头看向林晚秋。
她睫毛上挂着泪，却笑得像当年在学校后山看星星的模样。
他轻轻替她擦掉眼泪，指腹碰到发夹上的蓝玉髓，凉丝丝的，却带着体温。
中午时分，消防局的会议室里飘着胡局长带来的龙井那清幽的茶香。
老人拍着顾明渊的肩，茶杯盖碰得叮当响，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小顾啊，我就说咱消防局的兵，脊梁骨比钢筋还首。杨记者那姑娘不错，有股子刨根问底的劲儿，回头我让宣传科给她颁个‘消防之友’的证书。”
林晚秋端着茶杯站在窗边，往下望正好能看见训练塔。
几个新消防员正扛着假人跑楼梯，汗水顺着他们棱角分明的下巴滴在地面，在明亮的阳光里闪着光。
楼下的梧桐树上，不知谁挂了串千纸鹤，风一吹，红的蓝的黄的，像一串会飞的祝福，发出“簌簌”的声响。
接下来的半个月，城市像被按下了快进键。
钱老板的面馆重新开张，招牌上多了行手写的“消防员免费”；小航的幼儿园复课了，孩子们排着队给消防员叔叔送自己折的纸飞机；张奶奶的社区安了智能消防栓，她逢人就说“小顾比我亲孙子还贴心”。
顾明渊的工作日志本上，“灾后重建”那一栏的勾越打越多。
首到某个起雾的凌晨，浓重的雾气像一层灰色的纱幕，将整个世界都笼罩起来，与之前阳光、轻松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明渊被手机铃声惊醒，那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顾队，朝阳路便利店起火了！”电话里是见习消防员小吴急促的呼吸，“现场火势不大，但……但监控坏了，我们在后门发现半瓶没烧完的汽油，还有个带泥的脚印，像是故意留的。”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顾明渊的心头。
顾明渊翻身下床，林晚秋也坐起来，借着手机屏幕那清冷的光帮他找消防靴。
他套上外套时，她突然按住他的手腕，眼神里满是担忧：“小心。”
“嗯。”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说：“等我回来喝你煮的粥。”
出了门，晨雾里还飘着桂花香，那香气在雾气中显得有些缥缈。
顾明渊上了消防车，摸出手机给徐侦探发消息：“朝阳路便利店火灾，怀疑人为。方便的话，帮忙查查最近有没有异常人物活动。”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绷紧的下颌线。
远处的天空正泛起鱼肚白，可他知道，有些黑暗，才刚刚露出端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