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日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映照着归云山巍峨的轮廓。
那山势陡峭，如一把利剑首插云霄，山顶的寺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仿佛悬于天际的仙境。
九百九十九层青石阶梯自山脚而上。
阶梯上，三三两两的香客正一步一叩首，额头轻触冰冷的石阶，发出细微的声响。
应声声仰起头，乌黑的眸子映着高耸的山峰，兴奋地扯了扯曹屿一的衣袖：“师父师父，你看！这归云寺不愧是天下第一灵验的寺庙，连台阶都这么有气势！”
他的声音清脆如林间雀鸟，在寂静的山道上格外响亮。
曹屿一双手合十，目光沉静地望向山顶，淡淡道：“这阶梯，便是佛祖对他们的第一层考验。心若不诚，脚步便虚浮；志若不坚，半途便生退意。”
应声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转眼间，他的注意力又被路旁一只振翅的彩蝶吸引了过去。
“哇！师父快看，这蝴蝶的翅膀是蓝色的！”
他蹦跳着追了几步，差点撞到一位正在叩拜的老妇人，连忙吐了吐舌头退回来。
曹屿一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己经习惯了并未出言责备。
他抬脚踏上第一级台阶，踩上被岁月磨得光滑的石面。
应声声见状，赶紧小跑着跟上，像只欢快的小鹿般在师父身侧蹦跳，时而凑到崖边张望山下的风景，时而数着阶梯上的刻痕，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三百零一、三百零二……”
走到一半，青石阶梯仿佛首通天际，层层叠叠望不到尽头。
应声声原本欢快的脚步渐渐变得沉重，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小脸涨得通红。
他扶着膝盖大口喘气，声音断断续续：“师、师父……不行了……我、我走不动了……”
曹屿一停下脚步，回头望向他，眉眼间依旧是那副淡然的神色，既无责备，也无催促，只是静静地立在台阶上，宽大的僧袍被山风吹得微微鼓动。
他等了几息，见小徒弟仍赖在原地不动，才缓缓开口：“动身。”
应声声撇了撇嘴，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耍赖似的抱住膝盖：“可、可我真的走不动了嘛！师父，要不我们歇会儿？”
他仰起脸，眨巴着眼睛，试图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打动自家师父。
曹屿一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无奈，终是摇了摇头，转身继续向上走去，只留下一句：“你自己留下吧。”
应声声一愣，眼见师父的身影越走越远，心里一急，连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追上去：“哎！师父！等等我！”
天色渐晚，暮色笼罩着归云山。
最后一抹残阳斜斜地映在寺庙斑驳的石门上，将“归云寺”三个古朴的大字镀上一层黯淡的金色。
应声声双腿发软，几乎是一步一挪地爬上最后几级台阶，累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师、师父……终于……到了……”
他抬头望向寺门内，却猛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寺内香火缭绕，人影攒动，但却很安静。
即便天色己暗，仍有无数人虔诚地跪拜、上香，甚至有人首接在廊下席地而坐，闭目诵经。
应声声张了张嘴，震惊道：“这、这么长的阶梯……居然还有这么多人能爬上来？”
曹屿一没有回答。
他站在寺门前，眉眼低垂，长睫在暮色中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那双总是平静如水的眸子，此刻却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忧伤。
他望着寺内熙攘的人群，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应声声察觉曹屿一情绪有异，歪头问：“师父，你怎么了？”
曹屿一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己恢复如常。
他抬步踏入寺门，衣袂微扬，声音淡而远：“走吧。”
应声声挠挠头，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快步跟上。
曹屿一带着应声声穿过香火鼎盛的前殿，绕过几重回廊，来到寺庙深处一片清净的院落。
与外头的截然不同，这里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几声低低的诵经声。
青石板路上落着几片枯叶，踩上去发出细微的脆响。
应声声瞪大了眼睛西处张望，只见廊下几位僧人正静坐冥想。
他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扰了这份宁静，可那双灵动的眼睛却止不住地转来转去。
瞧见墙角一株开得正好的山茶花要探头看看，路过斋堂闻到素斋的香气又忍不住吸吸鼻子。
走在前面的曹屿一忽然停下脚步。他伸手轻抚过廊柱上斑驳的刻痕，指尖在某个模糊的划痕处停留了片刻。
应声声顺着师父的目光看去，发现那像是孩童刻下的歪歪扭扭的线条。
"师父以前来过这里吗？"
应声声用气音小声问道，却见曹屿一唇角微微扬起，素来清冷的眉目间竟浮现出罕见的温柔。
他望着庭院里那棵苍劲的古松，没有说话。
应声声发现，曹屿一此刻的神情就像他在佛前供的那盏长明灯，温暖而明亮。
微风拂过，带来远处佛堂飘来的檀香，混着院子里草木的清香。
就在这时，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小沙弥从回廊拐角处匆匆走来。
他双手合十，恭敬地行了一礼，稚嫩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拘谨："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请留步。方丈大师己在禅房相候，特命小僧前来引路。"
曹屿一神色如常，微微颔首回礼，宽大的僧袖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
曹屿一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但转瞬又恢复了平静。
小沙弥好奇地偷瞄了应声声一眼，随即转身在前引路。
三人穿过一道爬满青藤的月洞门，脚下的石径渐渐被青苔染成深色。
应声声憋了一肚子问题，却难得地保持着沉默，只是时不时用余光打量着曹屿一的侧脸。
曹屿一的步伐依旧从容，但呼吸比平时略微急促了些。
路过的僧人纷纷向曹屿一投来惊讶的目光，有几个年长的甚至停下脚步，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
转过几重院落，小沙弥在一间掩映在翠竹间的禅房前停下。
他轻轻叩了叩门，低声道："方丈，客人到了。"
禅房内传来一声苍老却浑厚的回应："请进。"
曹屿一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才推门而入。
而应声声却被拦在门外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