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亲王府寂静如墓。慕容云曦足尖轻点琉璃瓦,月白裙裾在夜风中纹丝不动。她凝视着掌心微微发光的金线罗盘——指针正剧烈震颤,指向西厢那间没有灯火的阁楼。
"玄冥寒毒发作时,方圆十丈霜结寸余。"她想起药童探回的消息,唇角勾起冷笑,"欧阳缚,你倒是比我想的能忍。"
指间三枚金针无声滑出袖口,在月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晕。慕容云曦轻轻跃下屋檐,落地时连一片枯叶都未惊动。
西厢阁楼外果然覆着薄霜。她指尖刚触到雕花木门,一股刺骨寒意便顺着经络窜上来。慕容云曦不慌不忙转动手腕,金针在劳宫穴轻轻一挑,寒气顿时化作白雾消散。
"素心宗的九转金针?"黑暗里传来沙哑的男声,"想不到隐世百年的医门,竟会为朝廷鹰犬出手。"
慕容云曦瞳孔微缩。能一眼认出九转金针的人,全天下不超过三个。她反手甩出金针,三缕金光呈品字形钉入门缝,木门应声而开。
月光流水般泻入室内,照见罗汉榻上倚坐的人影。欧阳缚只着素白中衣,衣襟己被冷汗浸透,墨发披散在寒霜凝结的榻几上。最骇人的是他的胸膛——数道冰蓝色毒纹正顺着心脉蔓延,所过之处肌肤泛起诡异的冰晶。
"王爷这寒毒,怕是撑不过今夜子时三刻。"慕容云曦缓步上前,金针在指尖翻飞如蝶,"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欧阳缚突然抬眼。那双本该风流含情的桃花眼里,此刻凝着化不开的玄冰:"十年前大火中救我的姑娘,用的也是这套针法。"
金针在慕容云曦指间骤然停滞。
"你记错了。"她声音冷了几分,"素心宗避世百年,门人从不踏足皇城。"
"是么?"欧阳缚低笑,忽然扯开左襟。一道横贯锁骨的焦痕狰狞毕现,"那这处金针封穴的痕迹,姑娘作何解释?"
慕容云曦呼吸一滞。当年她为保这少年心脉,确实在锁骨下三寸施过"封门针"。这种手法会在皮肤留下独特的星芒状疤痕,懂行的一眼便知。
阁楼内温度骤降。欧阳缚胸膛的冰蓝毒纹突然暴长,转眼己攀至颈侧。他闷哼一声,指节攥得发白,却仍死死盯着慕容云曦:"你究竟...为何...现在才来..."
"闭嘴。"慕容云曦闪电般出手,七枚金针同时刺入他周身大穴,"再运功就是找死。"
欧阳缚竟低笑起来。鲜血从他嘴角溢出,在冰霜覆盖的下巴上格外刺目:"姑娘...这是...承认了?"
慕容云曦不答,袖中又滑出九枚金针。这些针比先前更细更长,针尾雕着栩栩如生的莲花。她两指拈起一枚,突然抵住欧阳缚咽喉:"褪衣。"
"什么?"欧阳缚挑眉。
"外裳。"慕容云曦指尖施力,金针刺破表皮,"或者我帮你。"
一滴血珠顺着金针滚落,尚未落地便冻成冰粒。欧阳缚眼底暗潮翻涌,却当真抬手解了衣带。月白中衣滑落刹那,慕容云曦手腕急转,九枚金针化作流光没入他脊背要穴。
"唔!"欧阳缚猛地前倾,额头抵在慕容云曦肩上。寒气从他口鼻喷出,在女子鬓角结出细碎冰晶。
慕容云曦纹丝不动。她左手按住欧阳缚后心,右手凭空画出繁复符文。那些金针竟随着她指尖动作嗡嗡震颤,针尾莲花次第绽放出淡金光芒。
最奇异的是她腕间忽然浮现的朱砂印记——一泓清泉图案在皮肤下若隐若现,随着金针震动泛起涟漪。
"灵泉认主..."欧阳缚艰涩开口,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你竟己开启..."
慕容云曦突然掐住他下巴:"再多说一字,这针就扎进你哑穴。"
欧阳缚低笑,忽然含住她指尖金针。这个动作暧昧至极,偏他做来带着几分挑衅。慕容云曦眸色一沉,并指如刀劈向他颈侧——
"王爷!"院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有刺客闯入!"
金针齐齐发出铮鸣。慕容云曦收势不及,指尖擦过欧阳缚脖颈,带出一道血痕。她正要变招,却见对方突然揽住她的腰往榻上一带。
"配合我。"欧阳缚在她耳边低语,呼吸间的寒气冻得她耳垂生疼,"否则谁都走不了。"
慕容云曦尚未反应,整个人己被按在罗汉榻上。欧阳缚宽大袖袍一展,将她严严实实罩在身下。与此同时,房门被猛地撞开。
"滚出去。"欧阳缚头也不回地冷喝。
为首的侍卫长站在门口。月光下,只见自家王爷衣衫半解地压着个女子,榻边还散落着数枚金针。这场景怎么看都像是...
"属下该死!"侍卫长慌忙低头,"不知王爷正在...在..."
"在治病。"慕容云曦突然从欧阳缚臂弯间探出头,素手捏着枚金针晃了晃,"寒毒入髓,需以金针度穴。怎么,你们王爷没教过进门要叩首三声?"
满室死寂。侍卫们瞪大眼睛看着榻上女子——她发间一支白玉簪斜斜欲坠,分明是刺客打扮,可言辞间竟带着天然威仪。
欧阳缚低笑:"听见了?还不叩首?"
"咚!咚!咚!"侍卫长当真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惊扰王爷诊治,属下万死!"
"那就去死吧。"欧阳缚轻飘飘道,"杖八十,自己领。"
待脚步声远去,慕容云曦立刻推开欧阳缚。她腕间灵泉印记己隐没不见,唯剩九枚金针仍在欧阳缚背上颤动。最奇的是那些冰蓝毒纹——竟己退回心口三寸之内。
"九针锁魂只能暂缓毒性。"她冷着脸收回金针,"每月月圆需施针一次,否则寒毒反噬更烈。"
欧阳缚慢条斯理地系好衣带:"所以姑娘这是...答应替我解毒了?"
"是交易。"慕容云曦指尖一挑,九枚金针凌空飞回袖中,"我要查十年前那场大火。"
"巧了。"欧阳缚忽然擒住她手腕,"本王也在查。"
他拇指不偏不倚按在那处看不见的灵泉印记上。慕容云曦只觉一股暖流顺着手臂窜上来,惊得她急退三步。
"你怎会..."
"知道灵泉的用法?"欧阳缚倚回榻上,毒纹褪去后,那张脸又恢复了惯常的风流意态,"不如姑娘猜猜,当年是谁给我种的毒?"
院外忽然传来梆子声——子时三刻到了。
慕容云曦深深看他一眼,转身跃上窗棂。临去前忽然回手一抛,一道金光首奔欧阳缚面门。
"叮"的一声,欧阳缚两指夹住那物——是枚莲花纹金针,针尾缠着根细细的红线。
"红线为引,月圆为期。"慕容云曦的声音随风飘来,"欧阳缚,别再让我等十年。"
月色下,欧阳缚着金针,忽然低笑出声。他望向慕容云曦离去的方向,眼底暗潮翻涌。十年前那场大火中,十六岁的慕容昭将他推出火海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活下去,等我来解你的毒。"
如今,她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