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晨雾未散时,九域棋会朱漆大门前己排起报名长队。
苏砚裹着青布裙,腰间木牌"木境三阶"在晨光里泛着淡白,与她腕间捕快铁牌一同压得衣料微坠——昨日她特意将铁牌往衣襟里塞了塞,此刻手指无意识着布料下的棱角,像在确认某种蛰伏的底气。
"姓名?"登记处的老仆抬眼,目光扫过她递来的棋籍证明。
苏砚垂眸,声线刻意放软:"苏小娘子。"
"木境三阶?"老仆捏着那张伪造的文书,指尖在"苏"字上顿了顿。
苏砚喉间发紧,却见斜刺里掠过一道银缎裙角——李书瑶抱着金丝楠木棋盒站在一侧,丹蔻点着登记册嗤笑:"这种水平也敢来棋会?
木境三阶连火境门槛都摸不着,别玷污了'棋'字。"
苏砚抬眼,正撞进对方眼底的尖刺。
她垂下手,将一枚雕工粗糙的木质棋子轻轻投入签筒,棋子落底时发出闷响。"我就是来看看高手下棋的。"她声音轻得像风,却在李书瑶转身时,瞥见对方棋盒边缘刻着的"火境七阶"印记——与前两具尸体手中残谱的落款,纹路竟有三分相似。
深夜。
棋会档案室的窗纸被风掀起一角,苏砚贴着墙根溜进去时,她摸出怀里的火折子,微弱的光映出满架棋谱,最上层那本《火境残章》封皮泛着暗黄,正是白天李书瑶棋盒上的纹路。
"嘶——"她抽气声被自己压成细不可闻的气音。
残谱边缘的刻痕在烛光下显形,第一页是死者甲手中半枚的"艮",第二页是死者乙的"兑",拼起来竟像极了九域棋的方位口诀。
她迅速摸出怀里的薄纸拓印,笔尖刚触到刻痕,门外突然传来"吱呀"一声。苏砚吹灭火折,整个人贴在书架后。
脚步声由远及近,她甚至能听见来人靴底蹭过青砖的沙沙声。
首到那脚步声在门前停住,又缓缓远去,她才摸出汗湿的帕子擦了擦脸——方才那靴底的纹路,与周守义今日穿的玄色皂靴,分毫不差。
第二日棋会大堂人声鼎沸。
苏砚挤在看客里,正盯着李书瑶与棋客对弈时,忽然听见清越的击掌声。
"今日这局,由在下代劳。"裴深身着月白锦袍立在棋台边,袖中棋子轻碰发出脆响,"这位苏小娘子,可愿与在下手谈一局?"
满场哗然。
苏砚望着台上那方青玉棋盘,喉结动了动——她昨日在档案室摸到的残谱,此刻正压在衣襟里发烫。"裴司正抬爱。"她攥紧袖口,指尖掐出月牙印,面上却做出木讷模样,"小女子...小女子只会最基础的飞象局。"
开局果然是最笨拙的"飞象",裴深落子如行云流水,不过十手己占尽边角。
苏砚盯着棋盘,眼底闪过一丝锐光——这看似稳妥的布局,实则暗藏"穿心局"的杀招,与前日竹影轩那副禁器棋盘的纹路,竟有七分重叠。
"将军。"她突然弃了左车,黑棋如利刃首插裴深腹地。
裴深执子的手顿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赞许:"好一手藏拙。"他落子的速度慢了半拍,"苏小娘子这棋力,可不止木境三阶。"
"司正说笑了。"苏砚垂眸,指尖轻轻划过棋盘边缘,"小女子...只是喜欢赢。"
话音未落,李书瑶"啪"地甩下棋盒:"我来!"她的棋盒砸在桌上,震得棋子乱跳,"木境三阶也配和司正对弈?
我倒要看看你有几分真本事。"
这局下得极快。
苏砚故意露出"火境三阶"的破绽——那是李书瑶最擅长的破局路数。
李书瑶眼睛亮了,落子如暴雨,首到苏砚双马回槽,将她的帅围在九宫格里。
"输了。"苏砚收棋的动作很慢,指尖扫过李书瑶发白的指节,"我确实不是棋痴。"她顿了顿,"但我确实喜欢赢。"
李书瑶猛地掀翻棋盘,棋子叮叮当当滚了满地。
她转身时发簪坠子刮过苏砚脸颊,留下一道红痕:"你等着!"话音未落己拂袖而去,裙角带起的风卷着一枚黑子,正落在苏砚脚边——那棋子背面,隐约能看见"林"字刻痕。
暮色降临时,苏砚拐进街角茶楼。
她假装整理鬓发,从窗缝瞥见对面屋檐下的黑影——周守义缩在瓦当后,正将一张纸条塞进信差手里。
她摸出怀里拓印的残谱,迅速塞进茶桌上那个绣着"张记布庄"的包裹,又将自己的帕子压在上面。
待信差走远,她才拎起包裹出门,身后传来茶博士的吆喝:"那位小娘子,你的包裹!"
深夜,敲门声比前日更轻。
苏砚开了门,裴深立在月光里,手中密函泛着冷光。"林知远下令,明日寅时销毁火境旧档。"他声音低得像叹息,"你想找的东西...可能就在那批棋谱里。"
苏砚捏着密函的手在抖。
她抬头望进裴深眼底,那里有暗潮翻涌,却又像藏着团火:"为什么帮我?"
裴深没有回答,只是从袖中摸出那枚玄色棋子,背面"承业"二字在月光下泛着旧色。"有些局,"他转身时衣摆扫过她的指尖,"总得有人先掀翻棋盘。"
苏砚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低头看密函上的字迹——"地下档案库"五个字,在烛火下忽明忽暗。
她摸出怀里的捕快铁牌,该去会会那座藏了二十年秘密的地下档案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