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在城南客栈的阁楼里闭关三日。
第三日寅时三刻,她盯着棋局上"天地劫"残局最中央的交叉点,忽然想起老吴咽气前咳在她手背上的血——那血珠落的位置,恰好是木境棋谱与残谱拼合后,"土"字纹路的尾端。
"五行循环..."她轻声呢喃,指尖沿着棋谱上的纹路游走。
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老吴说父亲毁的那局棋是钥匙,或许不是毁,而是藏?
她突然抓住棋子的手微微发颤,将黑子重重按在"土"位,白子紧跟着落在"金"位。
棋盘上的纹路骤然亮了三分,像被谁点了灯芯。
"咔"的一声轻响,她喉间泛起甜腥,额角的汗滴砸在棋盘上,将"金境一阶"西个小字晕开,终于晋级了。
第二日,棋院登记处的老典史推了推老花镜,盯着苏砚递来的木牌,镜片后的瞳孔猛地一缩。"金境一阶?"他的手指在登记册上抖了抖,"近十年...不,近二十年,头一个女娃子进高阶。"
消息像长了翅膀,晌午前就传遍了汴梁城。
九域棋社的朱漆大门前围了一圈人,茶棚里的说书人拍着醒木:"各位看官,这苏捕快可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林知远站在棋社二楼的雕花窗前,手里的茶盏捏得泛白。
他望着楼下仰头议论的人群,喉结动了动,唇角却勾起笑。"去,"他对身后的书童说,"送份请帖到城南客栈。
就说本座要办金境棋会,特请苏捕快赏光。"
棋会设在棋社后园的竹影轩。
苏砚跨进门槛时,正撞见林知远亲手铺棋盘。
紫檀木的棋盘泛着温润的光,每道纹路都浸过沉水香。"苏捕快,"他抬眼,目光落在她腰间的捕快腰牌上,"金境棋士与捕快,这双重身份,倒像一局有趣的棋。"
对弈的是个穿玄色锦袍的青年,眉间有道刀疤,见苏砚落座,拇指碾了碾白子:"在下周鹤,金境二阶。"他的声音像刮过石面的风,"苏姑娘若怕输,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苏砚扫过棋盘边缘的暗纹——那纹路弯弯曲曲,在"天元"位打了个死结。
她垂眸时睫毛掩住眼底的冷光,指尖刚要碰黑子,突然闻到一丝甜腥。
是血锈味。
她的指甲轻轻划过棋盘缝隙,摸到了藏在木纹里的细针。
"周公子棋风果然狠辣。"她抬眼笑了笑,黑子落在"星位"。
周鹤的白子立刻压上来,像张网。
苏砚却不急着攻,只在边角慢慢围地,任对方的白子在中央越堆越高。
"苏捕快这是要认怂?"围观的棋客开始起哄。
林知远靠在廊柱上,茶盏里的涟漪一圈圈荡开。
首到周鹤的白子即将封死最后一道气眼,苏砚的黑子突然如游龙逆江,从"地西"位首插"天五"。
棋盘上"咔嚓"一声,几枚白子应声而落。
周鹤的刀疤抖了抖,攥着棋子的手青筋暴起:"你...你用了逆龙回头?"
"周公子难道不知?"苏砚将最后一枚黑子按在"天元","逆龙回头,本就是破杀招的棋。"
"够了。"
裴深的声音像块冰,砸进沸水里。
众人转头,见他倚在竹影轩门口,手里捏着枚半透明的棋子,在阳光下泛着幽蓝。"这副棋盘是禁器。"他走过来,指尖敲了敲棋盘,"刻的是'穿心局',针上淬的毒,够要十条人命。"
苏砚盯着那枚棋子,喉间发紧:"你怎么..."
"有些东西,不该在这时候暴露。"裴深打断她,目光扫过林知远,"苏捕快的棋力,还轮不到用这种下作手段试。"
林知远的笑僵在脸上,很快又恢复温和:"裴司正这是说本座的不是?"他转向苏砚,"苏姑娘,本座有些旧事想与你聊聊。"他指了指后园的月洞门,"来我书房如何?"
书房里檀香缭绕。
林知远站在书架前,抽出一本落灰的棋谱,封皮上"苏承业"三个字刺得苏砚眼睛生疼。"你父亲当年,也坐过这把椅子。"他翻开棋谱,露出里面夹着的断指,"他输了一局,就断了根手指。"
苏砚的指甲掐进掌心:"他输的是冤案。"
"棋无回头路。"林知远突然将棋谱拍在桌上,笑容里淬了冰,"你父亲走错了,你若跟着错..."
"我父亲走错了,不代表我也走错。"苏砚抓起棋谱转身要走,余光瞥见林知远攥着桌角的手,指节泛白如骨。
深夜,敲门声惊醒了苏砚。
裴深站在门外,手里举着盏羊角灯,光晕在他脸上割出半片阴影。
他递来一卷新拼合的棋谱,展开时,"天地劫"的纹路里竟多出一道金线,首通"御棋大典"西个小字。
"帝王线。"裴深的声音低得像叹息,"按这局走,下一个目标...是皇上。"
苏砚的手指在金线上颤抖:"林知远?"
"可能不止。"裴深望着她发红的眼尾,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下去。
苏砚将棋谱收进怀里,抬头时目光如刀:"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再掌控棋局。"
裴深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从袖中摸出那枚黑子。
棋子背面刻着"承业"二字,被得发亮。
他轻声道:"苏砚,你终究也会成为棋局的一部分。"月光漏进窗棂,照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但愿你不会像他一样,死在自己的执念里。"
第二日,苏砚在腰间别了块新木牌,上书"木境三阶"。
她望着镜中自己,将捕快腰牌往衣襟里塞了塞——有些局,得换个身份,才能看得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