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里的雪粒突然被卷成细碎的漩涡,撞在苏砚后颈。
她望着玄色身影一步步逼近,龙纹在月光下泛着冷金,像条活过来的毒蛇。
三皇子赵桓腰间的血玉天弈纹,与她掌心的玉色截然不同,暗红得像是浸过百年陈血。
"天地劫?"裴深的指节抵在棋盘边缘,骨节泛白。
苏砚能听见他极轻的吸气声,像春冰初裂——这是他惯常隐藏情绪的方式。
十年前雪地里画棋谱的小乞儿,此刻眼尾却浮起薄红,像被火灼过的残梅。
赵桓的靴底碾过一粒棋子,脆响惊得苏砚心跳漏了半拍。
他垂眸时眼尾下压,与龙纹形成诡谲的弧度:"先皇用半世心血布这局,你们拆了个石库门就以为窥见堂奥?"他屈指弹向血玉,"咔嚓"一声,整面石壁突然震颤,上方的石屑簌簌落下,正对着阶梯的那面墙开始缓缓闭合。
苏砚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石壁。
她余光瞥见地面——原本因破局而浮现的阶梯,此刻竟浮现出新的棋格,黑白子如活物般从石缝里钻出来,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那布局...她喉间发紧,十年前父亲被斩前夜,她偷翻他藏在灶膛里的笔记,最后一页画的正是这样的"死劫图":黑棋围白如绞索,看似留了气眼,实则每一步都通向死路。
"这局不是让人赢的,是让人死的。"她声音压得极低,尾音被石壁摩擦声吞掉半截。
裴深侧过脸,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她看见他瞳孔微微收缩——那是他听见关键信息时的习惯。
"延缓坍塌。"裴深突然抓起一枚黑子,指尖在棋盘边缘迅速扫过,最终按在"三·3"位的缝隙里。
机关启动的闷响从地底传来,原本闭合速度如奔马的石壁,竟慢得像老妇挪步。
赵桓的笑意淡了些,靴跟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棋院司正果然有些本事,可惜——"
苏砚没等他说完。
她抄起白子,故意落在"五·5"位——那是整局最薄弱的气眼,按死劫图的解法,这步该是弃子。
赵桓果然嗤笑出声,血玉在他掌心转了个圈:"你父亲也是这样,自以为能改写棋局,结果不过是被棋盘吞噬的一粒尘埃。"
苏砚的指尖在棋子上微微发颤。
父亲被斩那日,她躲在刑场角落,看见他脖颈处的血溅在青砖上,像朵开败的红梅。
他最后望向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歉意?
原来那时他就知道,自己不过是局中一粒被碾碎的子。
"苏姑娘?"赵桓的声音像根细针,"发什么呆?"
苏砚猛地回神。
石壁闭合的缝隙只剩两尺宽,月光被切得支离破碎,落在她手背的光斑里,她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冬夜。
父亲把她裹在旧棉袍里,在灶膛前摊开泛黄的纸卷:"砚儿,真正的破局不是顺着下,是反着来。"他用炭笔在纸上画了个圈,"就像看棋局,要从最后一步倒推。"
"逆推法。"苏砚默念这三个字,指尖的白子突然换了方向。
她没有落在气眼,而是点在"七·7"位——那是死劫图里最不可能的位置。
赵桓的瞳孔骤缩,血玉在他掌心发出轻鸣,像被触怒的兽。
裴深突然动了。
他解下腰间的天弈纹玉,拇指按住玉身暗纹,朝赵桓胸口的龙纹玉扣掷去。
玉佩破空的风声里,苏砚听见裴深极轻的一句:"接着。"她抓准时机,白子"啪"地落在"天元"位——那是整局的眼。
地动山摇。
暗门开启的轰鸣混着赵桓的闷哼,苏砚被气浪掀得踉跄,裴深的手臂及时圈住她后腰。
她看见赵桓撞在石壁上,血玉裂开蛛网纹,龙纹金饰在他腰间乱晃。
暗门里涌出的风带着潮湿的腥气,像地底沉睡的河流突然苏醒。
"你们以为赢了?"赵桓撑着石壁站起,嘴角渗出血丝。
他望着暗门深处,笑声里裹着冰碴,"这只是开局罢了。"
话音未落,暗门内突然涌出激流。
苏砚被裴深拽着踉跄后退,却见赵桓突然扑过来,三人同时被卷进暗河。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头顶,苏砚在浑浊中看见裴深的手紧攥着她的腕,指节发白;赵桓的玄色衣角在水流里翻卷,像条不肯沉底的毒蛇。
暗河的轰鸣中,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遥远的、父亲当年的声音:"砚儿,这局棋,我们父女俩...还没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