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深……”谢知秋喉结滚动，玄色官服下的手指攥成青白的拳头，“你当年才七岁，我以为……以为棋院能护你周全。”
“护我周全？”裴深一步一步走上演武台，靴底碾碎滚落的棋子，“还是护你藏在棋圣旧案里的秘密？”他忽然抓住谢知秋手腕，将那玉佩扯下来，“这玉是母亲留给我们的，她临终前说‘好好活着’，可你把我送进棋院时，说的是‘替哥哥报仇’。”
谢知秋的眼眶瞬间红了，可不等他开口，地底传来轰然闷响，像是有巨物在岩层下翻身。
演武场中央的棋盘突然裂开，青雾翻涌着冲出来，裹着腐朽的檀香，呛得苏砚眯起眼。
“帝王线封印破了。”裴深松开谢知秋，转身看向裂开的棋盘，“跟我来。”他抓住苏砚手腕往裂缝里钻，指尖凉得像浸过冰水，“林知远在核心设了七重锁，我画的草图能破前三重，但最后一重……”
“需要棋圣残魂自己醒。”苏砚想起老捕头临终前塞给她的半枚棋谱，“当年父亲藏的‘逆棋’，其实是棋圣留下的钥匙。”她摸出怀里的半枚棋子，那是从第一个死者手心抠出来的，此刻正随着青雾震颤，发出蜂鸣。
裂缝下是条倾斜的石道，青雾漫过脚踝，石壁上的灯盏自动亮起，照出两侧密密麻麻的棋谱刻痕。
苏砚数到第七重石门时，指尖的棋子突然发烫，在石门中央烙出个深痕。
门内传来琴弦崩断般的锐响，整面石壁开始剥落，露出后面的青铜巨坛——坛身刻满九域棋的星位，坛顶悬浮着团幽蓝的光。
“那是……”苏砚屏住呼吸。
蓝光突然炸开，在石壁上投出一道影子。
那是个穿月白棋服的女子，发间插着枚青玉棋簪，眉眼清俊如松，却比所有记载里的“棋圣”多了几分清冽。
她的影子随着青雾飘动，声音像穿过二十年的风：“天地劫非为夺权，而是为防天弈境被滥用。当有人试图以棋道控天下，这局棋便会苏醒。”
苏砚的指甲掐进掌心。
二十年前父亲被斩时，罪状正是“私藏逆棋天地劫”，可此刻石壁上的女子，分明在说这局棋是守护。
她转头看裴深，却见他盯着石壁上的影子，喉结动了动：“这是……我母亲。”
“你说什么？”
裴深的声音轻得像落在棋盘上的死子：“林知远告诉我，我是先帝遗孤，被他从乱军中救回。可现在看来……”他苦笑着指向石壁上的女子，“她才是我母亲，真正的棋圣。林知远当年杀了她，夺了棋圣之名，又把我养成他的刀。”
地底传来更剧烈的震动，青铜坛突然迸出火星。
谢知秋的声音从石道外撞进来：“你们以为知道真相就能赢？”他冲进来时发冠己散，眼底泛着血丝，“帝王线的力量能让人入天弈境！当年我哥哥被棋圣害死，我要这力量——”他抓起坛边的棋子往苏砚面门砸来。
苏砚旋身避开，棋子擦着她耳际钉进石壁。
裴深挡在她身前，袖中滑出半柄匕首：“你早知道林知远的计划？”
“他算什么！”谢知秋癫狂地大笑，“我才是布局的人！二十年前棋圣谋反案是我递的密折，十年前苏承业的案子是我改的供词——只要拿到帝王线，我就能……”
“谢大人好兴致。”
清越的声音从石道入口传来。
楚云生提着绣春刀跨进来，身后跟着二十多个带刀侍卫，“陛下早说棋院不安分，派我盯着呢。”他抛来一卷明黄圣旨，“这是陛下亲批的密旨，着令彻查棋院逆案。”
谢知秋的笑僵在脸上。
他盯着那卷圣旨，突然冲向青铜坛，指尖泛起青黑——竟是要强行吸收坛中力量。
苏砚看见他掌心浮出诡异的棋纹，正是林知远书房暗格里那本禁书上的“天弈劫”。
“拦住他！”裴深扑过去。
苏砚也抄起地上的棋子，可不等他们靠近，青铜坛突然爆出刺目蓝光。
石壁上的女子影子凝聚成实质，抬手按在谢知秋天灵盖：“逆徒，你竟想以血祭开天弈？”
谢知秋惨叫着踉跄后退，周身腾起黑烟。
苏砚这才注意到，他后颈有个和林知远一模一样的墨色棋印——原来两人早就是同谋。
“不！我还没输！”
“我不是失败……只是没走到终点……”
话音未落，棋坛开始崩塌。
碎石从头顶砸下，苏砚被裴深拽着往石道外跑。
最后回头时，她看见青铜坛在蓝光中碎裂，石壁上的女子影子朝她点了点头，便消散在尘埃里。
等两人跌出演武场时，天己蒙蒙亮。
废墟上，楚云生的人正在清理现场，谢知秋被捆在断棋案上，瞪着林知远的方向首发抖。
“结束了？”苏砚抹去脸上的血，转头看裴深。
他发间沾着灰，眼底却比往日清亮，“没有。”他望着仍在冒烟的棋坛废墟，“林知远的人还在暗处，陛下的态度……”他突然笑了，“不过现在，该由你来决定下一步怎么走了。”
苏砚蹲下身，从瓦砾中捡起一枚棋子。
那是枚黑玉棋，底面刻着“棋圣”二字——和石壁上女子发间的青玉簪，纹路一模一样。
她捏紧棋子，指节发白：“真相不该再被掩埋。”
“清明棋宴的请帖，今早送到府衙了。”裴深突然说，“帖子上的烫金纹，是九域棋的‘星罗局’。”他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苏捕头，这局棋，该你先手了。”
苏砚望着掌心的棋子，忽然想起昨夜小捕快说的话——“棋院闹鬼”。
可现在她知道，那不是鬼，是真相在苏醒。
而清明将近，那盘更大的棋，才刚刚落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