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后槽牙轻轻咬了咬,袖中半枚棋谱硌得掌心生疼——这帕子分明是汴梁“锦绣阁”今春新出的样式,而谢知秋的调任文书上写着他三月前才从岭南来。
“苏捕快?”谢知秋转身时,链刃在袖中擦出细碎银光,“可是哪里不适?”
“回大人,”苏砚垂眸敛去眼底暗潮,“方才温姑娘的事,卑职想再查些旁证。”她顿了顿,“比如谢大人的履历。”
谢知秋眉峰微挑,却还是笑着点头:“苏捕快尽责,本御史自当配合。”
次日卯时三刻,苏砚蹲在衙门档案库的旧木架前,霉味混着墨香钻进鼻腔。
她翻到谢知秋调任文书最后一页,指尖突然顿住——在“西北道按察使”任内,竟夹着一份三年前的密折。
“西北棋师私习‘天地劫’,意图以棋术乱朝纲。”苏砚念出折子里的字句,后颈泛起凉意。
她从怀中摸出林知远书房里偷抄的笔记残页,比对之下,两页纸的字迹虽不同,对“天地劫”棋路的描述却如出一辙。
“苏姑娘?”
苏砚猛地合上卷宗,抬头见王嬷嬷提着食盒站在库门口,银簪上的珊瑚珠随着她的动作轻颤:“裴司正说您查案废寝,让老奴送些桂花糕来。”
她跟着王嬷嬷出了衙门,拐进裴府月洞门时,老仆突然轻声道:“那位谢大人……瞧着和当年送小公子进棋院的那位大人,眉眼有三分像。”
苏砚脚步一滞,食盒里的热气扑在脸上:“您是说……裴司正的恩人?”
王嬷嬷的手抚过院墙上的青藤,藤叶在她掌心投下细碎阴影:“那年小公子才七岁,浑身是伤缩在破庙。有个穿玄色官服的大人抱着他说‘这孩子棋骨难得’,后来就送进棋院了。”她忽然闭了嘴,将食盒塞进苏砚手里,“老奴多嘴了。”
暮色漫进裴府正厅时,裴深的身影从屏风后转出来。
他褪去了白日里的锦袍,只着月白中衣,发冠未束,碎发落在额角:“查到什么了?”
苏砚将密折和笔记拍在案上:“谢知秋三年前就接触过‘天地劫’,和林知远是同谋。”她盯着裴深的眼睛,“王嬷嬷说的那位大人,可是他?”
裴深的指尖在案上轻轻叩了两下,像是在敲一盘未下完的棋。
他忽然从袖中抽出一张泛黄的纸,是张模糊的画像,画中男子眉目清俊,腰间挂着块墨竹纹玉佩——和谢知秋昨日腰间的,一模一样。
“我要去确认他是不是我兄长。”裴深将画像推到苏砚面前,“帝王线的第二段路径,我画了草图。”他的声音轻得像落在棋盘上的棋子,“但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苏砚的指甲掐进掌心:“为什么?就为了一个可能的兄长?”
“因为如果他是,”裴深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我要知道,当年他为什么把我推进棋院这座活棺材。”
夜漏过三更时,棋院方向突然传来闷响。
苏砚推开窗户,看见东南方的天空泛着诡异的青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翻涌。
她抓起案上的棋谱冲出门,正撞上来报信的小捕快:“苏捕头,棋院闹鬼了!好些棋师突然疯癫,说看见棋圣显灵!”
等苏砚赶到棋院演武场时,地上己经横了七八个棋师。
他们双目赤红,抓着棋子往自己脸上砸,嘴里念叨着“天地劫”“逆棋”。
谢知秋站在高台上,玄色官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此乃天谴!唯有斩除邪祟——”他的目光扫过苏砚,“比如与逆棋相关之人!”
“谢大人急着定罪,莫不是怕我揭穿你?”苏砚跃上演武台,指尖在棋盘上快速落子。
她摆的是“逆天劫”棋式,正是谢知秋当年密折中记载的“叛国棋局”。
“三年前西北那桩案子,您说棋师私习‘天地劫’,可这棋路的破绽,分明是您自己布的局!”
谢知秋的脸瞬间惨白,他攥紧腰间玉佩后退两步:“你……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一道清冽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裴深不知何时站在演武台边,发梢还沾着夜露,“谢大人,当年你送我进棋院时,说的那句‘阿深,好好学棋,将来替哥哥报仇’,可还记得?”
谢知秋猛然转身,瞳孔剧烈收缩。
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棋案,黑白棋子撒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