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的道袍下摆扫过嶙峋的碎石,云无尘踏着暮色,行在苍莽的伏龙山腹地。数月历练,风霜己悄然磨砺了他眼中的青涩,唯余沉静。山势陡峭,层峦叠嶂,巨大的山影在斜阳下投下深沉的暗蓝,挤压着狭窄的山道。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沉闷的、带着铁锈和岩石粉尘的独特气息,偶尔夹杂着从远处山谷深处传来的、沉闷而规律的“咚…咚…”声,如同一个巨大而疲惫的心脏在缓慢搏动。
此地名唤黑石峪,伏龙山脉深处一处新开的矿场。云无尘行至此处,并非为采掘山中的铜铁,而是循着一丝若有若无、萦绕不散的怨戾之气而来。这气息浑浊粘稠,如同沉渣泛起,与山中原本清冽的草木之气格格不入,更夹杂着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近乎绝望的悲伤。
转过一道巨大的山岩屏风,眼前的景象豁然撞入眼帘,却并非壮丽,而是惊心。
一片被粗暴劈开的巨大山坳。原本葱郁的山林被砍伐殆尽,出大片大片灰黄、赭红、甚至带着诡异暗绿的嶙峋山体。巨大的矿坑如同大地被撕裂的狰狞伤口,深不见底,边缘散落着简陋的木架、绞盘和成堆的矿石废渣。几处依山搭建的窝棚歪歪斜斜,烟火气稀薄。更远处,靠近矿洞入口的地方,赫然立着几座新起的坟茔,黄土未干,简陋的木牌在晚风中瑟瑟,上面墨迹模糊地写着“张二牛”、“李福柱”之类的名字。
矿洞幽深,黑黢黢的洞口如同巨兽贪婪张开的口,那沉闷的“咚…咚…”凿岩之声,正从这深渊般的巨口中阵阵传来,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震动,敲打着山壁,也敲打着人心。矿洞上方,一道巨大的裂缝如同丑陋的疤痕,斜斜爬上山体,裂缝边缘,岩石呈现出不祥的暗红色,仿佛浸透了陈年的血。
那股沉浊的怨戾之气,正浓烈地从矿洞深处和那道裂缝中丝丝缕缕地渗出,无声地弥漫在整片矿场上空。
云无尘眉头紧锁,指尖下意识拂过腰间的桃木剑柄。正当他凝神感应那怨戾之气的源头时,一个苍老嘶哑、带着浓重惊恐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道…道长!您…您快走吧!天黑前,一定得离开这黑石峪!”
云无尘转身。一个须发皆白、身形佝偂的老矿工,拄着一根磨得油亮的木棍,正惊恐地望着他。老人脸上沟壑纵横,沾满了洗不净的矿尘,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和深切的恐惧,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木棍,指节泛白。
“老丈,”云无尘稽首,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贫道云无尘,观此地怨气深重,似有邪祟作乱,特来查看。老丈方才所言,又是何故?”
“邪祟?作乱?”老矿工浑身一颤,脸上恐惧更甚,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西周昏暗的山影,“不是邪祟…是…是山魈爷爷发怒了!是报应啊!”他嘴唇哆嗦着,声音里带着哭腔,“这矿…开不得!开不得啊!”
“山魈?”云无尘心中一动,“老丈能否详说?此地开矿,可是触犯了什么禁忌?”
老矿工猛地喘了几口粗气,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才颤巍巍道:“道长…您…您听说过‘百骨祭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