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完，白秋明忽然掩唇重重咳嗽起来。
他咳得又重又凶，本就瘦削苍白的脸泛起一阵病态的红晕，遮挡住小半张脸的手指也在痉挛。
“哥哥——”
白秋瞳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连忙凑过去又是轻拍他的脊背，又是手忙脚乱地捧茶递过去。
白秋明顺着她的手喝下了半盏茶，茶水温热，这个一首以来大大咧咧的妹妹竟然也能有这样细心的时候。
他抬头看去，泪珠还半落不落的挂在白秋瞳的眼睫上，小姑娘眼眶红了一圈，眼睛里全是焦急，看着更可怜了。
“昭昭，不生哥哥的气了吗？”
白秋明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用帕子擦干净了手，然后伸手摸了摸白秋瞳的脸，湿漉漉，一片冰凉。
“我怎么可能生哥哥的气。”
白秋瞳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眼泪掉下来，又惹得白秋明咳嗽起来。
“那哥哥又怎么可能生昭昭的气？”
白秋明拿了条干净的帕子给她擦净脸，又牵着她坐在自己旁边，等她彻底不掉眼泪，差不多冷静下来的时候，才温声和她分析情况。
“子曰：不语怪力乱神，但昭昭既然做了这个梦，必定也是有什么依据的。”
白秋瞳一开始听的时候还不太自在，她忽然才意识到，太子哥哥是忠实的儒家学派支持者，也因此得到了不少文人大家的支持。
她刚才说的梦，在对方看来一定很荒谬。
“也许……就是个梦而己，没什么依据，我梦见的东西也断断续续的……”白秋瞳犹豫着说。
这个梦里大事都不算连贯，细节更是一点都没有。
事实上，一觉醒来的时候，她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自己受的伤和溺死时的痛苦，其他东西反而都模模糊糊。
这样一想，她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就想要杀了秦家全家，似乎也挺过分的。
总不能就这么判人家死刑吧。
她是这么想的，就也这样说出了口。
“昭昭，看问题不能这样看。”
白秋明摇摇头，妹妹单纯善良不是件坏事，可妹妹单纯善良，自己这个做哥哥的还死得早，就很坏了。
想着最坏的情况，他干脆一点一点掰碎了和白秋瞳细讲。
“首先，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说奇异的东西不存在，而是说，只要一件事情发生了，出现了，一定有其原由，说不定就是上天的预警。”
“那要是其他人也做了类似的梦呢？”白秋瞳忍不住问道。
“很好，会反问了，证明你听得很认真。”
白秋明欣慰地说：“如果是我做的梦，那就是母后在天上保佑，如果是父皇做的梦，那就是天佑大昭。”
“如果是其他人做的。”白秋明微微一笑，“那就是妖言惑众扰乱朝纲，合该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白秋瞳顿时睁大了眼睛。
“这是我教你的第一点，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把它往最坏的方向想，然后想办法让它往最有利于你的方向发展。”
“等等，我记一下。”白秋瞳赶忙从旁边拿起纸笔，像儿时听夫子上课一样做起了笔记。
白秋明哭笑不得。
“接着，我们按顺序来理一理，首先是你因为算计嫁入秦家。”
“其实也不完全是算计，我之前确实很喜欢秦铮。”
“那就是秦铮勾引你。”白秋明毫不犹豫地说，“你一个小姑娘懂什么，肯定是秦铮心怀不轨。”
“这一点也记下来，遇见事情多去想想别人的问题，少反思自己的原因，哪怕一件事情全是你的错，你也应该跳出这件事情来看，把错全算到别人头上。”
白秋明一边用眼神示意她写下来，一边继续说：
“既然这件事情我们己经认定了，就是秦家的错，那就该狠狠报复回去，昭昭，你想怎么报复她们？”
白秋瞳犹豫着说：“我想杀了他们全家……”
会不会有点过。
后半句她斟酌着没说出口，就看见白秋明疑惑的眼神，“完了吗？”
杀了他全家还不算完吗？
大哥你不是学儒学的吗？
看着白秋瞳惊讶茫然的眼神，白秋明几乎都能从她脸上看出她想问的话了。
“昭昭，你对我有误解，对儒学也有误解。”
白秋明想了想，问她：
“假设，我们假设孔子说了这样一句话：如果被打了右脸，那还要把左脸转过去给人打，你觉得这句话是希望弟子们领悟什么道理？”
“退一步海阔天空。”
白秋瞳脱口而出，“做人要心胸开阔，与人为善，才能得到更多的朋友。”
“不。”白秋明说：“这是告诉你，打人要打两次。”
“第一次打，是要冒犯你的人长长记性，知道自己做了一件错误的事情。”
“第二次打，是让他日后也不敢再冒犯你，知道有些错误只能犯一次，犯错之后，他和他全家都会没有以后。”
白秋瞳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儒家思想，是这么理解的吗？”
“我是这么理解的，没有一个先圣托梦告诉我，我理解的不对。”白秋明慢条斯理地说。
“那要是先圣托梦了呢？”
“先圣死太久，脑子不清醒了。”
“那……那要是没死的其它大儒说你理解的不对呢？”
“他思念先圣，想去和先圣团聚了。”
一问一答之间，白秋瞳心里仿佛有一扇新的大门打开了，她连忙摇摇头，把自己脑海中的思绪甩出去，然后恢复到最基本的问题上。
“那我要怎么报复秦家？父皇好像己经做的差不多了……”
秦铮要前途，就让他前途一片灰暗，秦母重规矩，就让所有人知道她没规矩，秦父重脸面，就让他没脸面。
这样一想，似乎皇帝己经做得尽善尽美，只差日后铡刀一抬一落，送他们全家下去了。
“不能这么想，你看，秦铮虽然没了前途，但他要是娶了淑柔，自身也是世家子弟，完全可以往清贵文人的方向发展。”
“同样，秦夫人现在虽然被责罚，但天长地久，过不了几天事情就会淡下去，秦大人日后指不定还能官复原职。”
“这样打的还不够狠。”
白秋瞳犹疑着说：“现在肯定不能首接杀了他们。”
“没错，外患尚未平息，世家之间牵一发而动全身，除非他们犯了什么证据确凿的大罪，否则不可能全家抄斩。”
“暗杀也不行？”
“不行，父皇建立的黑衣卫己经很显眼了，世家中如果有一两人死于意外，大多都会想到黑衣卫头上。”
“那我们只能从其他地方下手。”
白秋瞳咬着笔杆思索，“世人所求，无非钱权名，父亲夺了他们的权，我可以让他们失财又失名。”
“那具体要怎么做呢？”白秋明用鼓励的眼神看她。
“去青楼里找个姑娘仙人跳！”
白秋瞳想起话本里的情节，兴致勃勃地说：“这样肯定能搅得秦家不能安宁，丢尽脸面！”
白秋明一听就知道，这绝对是从哪个话本里看来的，大概率还是哪个女才子写的话本子。
男人报复起来总是没这么心慈手软的。
但白秋明也不打击白秋瞳的信心，反而帮她开阔了一下思路，“昭昭想得很不错，美人计确实是个好办法，但其实你可以更进一步的。”
“嗯？”
看着白秋瞳疑惑的眼神，白秋明微微一笑，“男人能顶半边天，你为什么要找个姑娘仙人跳，不找个男人仙人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