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金雕站着不动,阿蛮抿抿小嘴。
“快叼回来呀!”
【小两脚兽真烦人,竟然把本大爷当狗驯。】
金雕弯下身,叨成地上的筷子,一摇一摆地走到石桌边,将筷子送到阿蛮面前。
“真乖。”阿蛮接过筷子,顺手将自己的馒头掰下一块,送到它面前,“喏——奖励你。”
金雕的视线,掠过小家伙捏着馒头的小手,落在她脸上。
眼前的两脚兽,还没有自己高,黑亮的大眼睛,让金雕想起夜晚草原上闪着光的海子(湖泊)。
凭着兽类的首觉,金雕能感觉到,她没有恶意。
不像那些杀了它娘,将它捉回来的两脚兽。
不高兴非打即骂,为了驯服它,没日没夜不让它睡觉,还不给东西吃。
它好不容易逃出来,还被射了一箭。
“表小姐,金雕只吃肉不吃馒头的。”谢忠笑着提醒。
金雕一脸嫌弃地看看阿蛮手上的馒头。
伸过脑袋,小心地用那只能一击凿穿山羊头骨取髓的尖喙,叼住馒头,吞下去。
馒头是昨天剩下的,有些干硬,不像肉类鲜美滑嫩。
金雕脖子一伸,差点被噎着。
阿蛮咯咯地笑着,帮它抚抚颈毛。
“大笨蛋,谁让你一口吞的,你要嚼嚼再咽才行。”
金雕:……
它可是雕,雕吃东西哪有嚼的?
缩回小手,阿蛮仰着小脸看向谢昭宁。
“娘亲,我能带着它一起吗?”
两个少年不想让妹妹难过,主动帮着求情。
“姑姑,就让金雕留下吧,我和知言会仔细看着它,绝对不会让它伤害阿蛮。”
“是啊,小姑,要不然阿蛮会难过的。”
谢昭宁上下打量金雕一眼。
凶悍的猛禽,站在女儿身侧,眼神竟然少有的温顺。
“娘亲可以答应你,但是有一个条件:如果它伤人的话,娘亲就要把它赶走。”
阿蛮两眼弯弯,“谢谢娘亲。”
“快吃饭吧。”
拉着小家伙在石头边坐下,仔细帮小家伙把筷子擦干净。
谢昭宁捧过自己的粥碗,立刻就注意到粥水里,飘着好几块香肠。
因为有阿蛮的一只羊,谢忠特意吩咐厨娘,将带来的香肠切碎放到粥里,让大家都见些荤腥。
这样长途跋涉的,光靠着吃粥可扛不住。
谢家人毕竟是主人,丫鬟们盛饭的时候,特意给几人多盛几块肉。
杜若和甘棠早就悄悄将自己碗里的肉,夹到老太太和谢昭宁碗里。
以谢昭宁的聪慧,怎么会猜不到?
将碗里几块大块的香肠挑出来,她不动声色地分到阿蛮和知聿、知言两兄弟碗里。
阿蛮:“娘亲怎么不吃呀?”
谢昭宁:“天气热,娘亲吃不下,你帮娘亲吃。”
谢知聿和谢知意不约而同,将自己的肉夹过来放到阿蛮碗里。
谢知聿:“香肠肥腻,辛苦阿蛮,帮哥哥吃了吧。”
谢知意也跟着附和:“是啊,这么大热天的谁吃得下去肉?”
……
几片肠夹来夹去,最后全落在阿蛮碗里。
小家伙毕竟还小,哪懂众人的心思。
“放心吧,阿蛮全帮你们吃光光。”
早起未吃过饭,又赶半天的路程。
两只小手抱起碗,她吃得格外香甜。
“老了,吃不下,你们帮祖母把馒头吃了。”
谢老夫人将自己的馒头一分为二,送到两个少年手里。
甘棠皱眉:“母亲,您……”
“千金难买老来瘦。”谢老夫人白她一眼,捧起粥碗,“好了,快些吃,吃完咱们好上路。”
听出老太太的威严,谁也没有再开口。
大家吃完饭,纷纷起身。
只有谢老夫人吃得慢,看众人吃完,老人家轻咳一声。
“阿棠、阿若,你们先去换衣服。宁儿留下,娘有话和你说。”
几人离开。
老夫人将剩下的半碗粥,放到谢昭宁面前。
“娘……”
“你心疼你女儿,娘也心疼我女儿。”
谢老夫人手扶着拐杖,脸上表情严肃。
“现在你爹和哥哥都不在,等谢家众人赶到西北,就要靠你撑着。”
洛河牧场位于关外草原,那里可是塞外蛮夷必争之地。
天子故意让谢家过去,说是养马,其实就是想要借蛮夷之手除掉谢家。
现在的谢家,能挡住这些凶猛虎狼的,只有出阁前曾经与父兄一起征战沙场的谢昭宁。
“娘放心,宁儿定会护谢家人周全。”
谢昭宁捧起母亲剩下的半碗肉粥,尽管没有多少胃口,还是强迫自己大口将肉吞咽下去。
想要护住谢家,护住家人。
她必须尽快让自己好起来。
仆人们收拾好东西。
谢昭宁和两个嫂子、谢老夫人全部换上布衫旧衣。
谢知聿和谢知言两兄弟也不例外。
唯一就是阿蛮,因为没有与她年纪相仿的孩子,暂时还穿着她的红裙绸衣。
谢忠命人打来一些河边的苇草,将粮草盖住,伪装成拉草车。
几匹上等的宝马,也用旧衣服遮住抹上泥水,省得太过招人耳目。
小手轻撑车辕,阿蛮利落地纵身跳上去,向金雕招招手。
“快过来,咱们要走了喽!”
大家伙飞过来,束羽落在车顶。
一切准备妥当。
老幼妇孺坐上马车,青壮男人们抓着从林中砍来护身的木棍、木矛,护卫在车侧。
一行二百多口,重新跳上征程。
马车内。
杜若为谢昭宁针灸调理。
甘棠捧着一件布衣,为阿蛮改制童服。
一边忙碌,还不忘教导着三个孩子背诗书。
阿蛮还是头回出远门,看哪里都是新鲜的。
一首诗还没背完,小家伙就按捺不住,从车内钻出来,晃着两条小短腿,挨着老仆谢忠坐到车辕上。
“大舅母,给我们讲个故事吧?”
身为名儒之后,甘棠自幼博览群书,肚子里有数不清的故事。
阿蛮最喜欢的事情之一,就是听她讲故事。
坐在车内的甘棠笑了笑,知道小家伙最喜欢听打仗和绿林豪杰。
“给阿蛮讲一个毛皇后火牛战敌军的故事,好不好?”
“好。”
甘棠不急不缓,娓娓道来。
下人们护行在车侧,还在轻声议论。
“这么大一只金雕,竟然对表小姐言听计从,真是稀奇。”
“你怎么不说,主动献肉的山羊,要不是真眼看到,谁敢信?”
“这算什么,咱们表小姐出生那年,谢府陆府两府的花树,全都提前开了。”
“真的?”
“我还能骗你,府里的老人谁不知道。”
“哎呦,咱们表小姐怕不是九天童子转世,老天爷都护着吧!”
……
车内。
听着众人的议论,甘棠笑着用牙将针线咬断。
“我也觉得,咱们阿蛮和普通孩子不同,说不定真是神仙转世。”
二哥哥谢知言一脸激动:“那我不是神仙的哥哥了?”
“你还好意思说?”杜若一巴掌拍在儿子背上,“文采不如阿聿,武学不如阿蛮,让你背个医书你都偷懒。”
“阿聿哥哥是文曲星下凡,阿蛮妹妹是九天童子转世,我吗……”谢知言低头擦拭着山羊角,嘿嘿一笑,“当个财神就行。”
杜若失笑:“美得你。”
听着几人的声音,谢昭宁挑起车帘,注视着车辕上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目光一柔。
女儿出生时,两府花树盛开,曾在上京城传为美谈。
阿蛮不负众望,确实是聪慧过人。
十月能言,两周岁能背千字文,小小年纪就把谢家枪法学得有模有样……
府里也常有下人说,这孩子是天才。
后来,宫里那位天子也派人来,说要给皇长子订娃娃亲。
将来嫁入皇宫,一世荣华。
若是将来皇子登基,那便是一国之后。
陆砚青和陆氏激动地手都在哆嗦,谢昭宁却挽拒圣意。
什么荣华富贵,一国之后?
她的女儿,才不做西角宫墙里,男人锦衣玉食养着的宠物。
为女儿起名阿蛮,就是要她像春日野草般,野蛮生长。
宁做春风吹又生的不屈,不做鲜花一时锦簇,凋零时被人嫌弃为泥。
从女儿身上收回目光,谢昭宁侧脸看向京城的方向。
“比起这些,我倒更想知道,陆砚青怎么向龙椅上那位交代。”
谢府里着火的事,不可能瞒得过百姓的眼睛……
现在,上京城内,肯定是满城风言风语。
抄家抄出一把大火,陆砚青这次只怕不好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