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林依在眩晕中恢复意识,仿佛躺在冰河石上,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吞噬着她。
喉咙干裂灼痛,记忆碎片翻涌——垃圾堆,毒芹,巴掌,断臂,还有那双幽绿冰冷的眼……
她费力睁眼,昏暗光线下,头顶是嶙峋的岩石。潮湿的泥土气息混合着浓烈的草药苦涩味弥漫。
洞口处,一个高大沉默的银灰色背影矗立如门神,暴雨冲刷着他的毛发,也冲刷着林依混乱的记忆。
“兽世。” 这是一个百族林立、弱肉强食的世界。
力量(血脉天赋、五行元炁)是唯一的通行证。雌性稀少,其价值被粗暴地绑定在生育能力上。
弱小即是原罪。
属于原主的记忆带着血泪:她曾属于一个擅长隐匿与草药的小部落——“灵猫部落”。然而,强大的智猿族部落为了扩张猎场,以雷霆之势摧毁了她的家园。
火光冲天,喵呜的悲鸣声被喊杀声淹没,昔日的亲人朋友一个接一个倒在血光中。父亲和哥哥拼死护着她,跟着仅存的族人逃到了依附于苍狼部族的山羊族部落寻求庇护。
寄人篱下的日子艰难屈辱。灵猫族被视为无用的累赘。
首到不久前,噩耗再临——她的父兄在跟随羊族狩猎队深入一片据说有珍稀鹿群的林地时,遭遇了鬣狗群的袭击。羊族为了给自己争取逃离的时间,将灵猫部落的族人推出去当肉盾。
血染林地,尸骨无存!羊族狩猎队狼狈逃回,轻描淡写地将责任推给了“他们自己无用”。
失去了最后亲人的庇护,她这个“五行废体”和“外族孤女”的地位一落千丈。
更雪上加霜的是,羊族巫医按照惯例,对适龄雌性进行了生育力测试。结果冰冷而残酷:“生育力极其低下,几无孕育可能。”这彻底宣判了她的“无用”。
没有人再给她提供食物,她因极度饥饿误食毒芹叶中毒昏迷,羊族便顺理成章地将她这个“双废”累赘,像清理垃圾一样,扔进了冰冷的雨夜和腐臭的垃圾堆,任其自生自灭。
“妈妈……”她该怎么回家?林依情不自禁发出痛苦的呢喃,眼角渗出冰冷的泪。绝望的寒冰包裹着心脏。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落在她瘦弱的肩膀上,一股精纯厚重、带着大地般沉稳包容的暖流,如同最深的地脉温泉,缓缓注入她冰冷枯竭的丹田!
这股力量强大而温和,与她体内那丝微弱的嫩绿色木元炁甫一接触——
“嗡!”
一种奇妙的共鸣产生了!
原本冰冷麻木的身体,仿佛置身于温暖的阳光。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如同隔着厚重的冰层,模糊地传来:
“麻烦。”
林依精神一震,身体一下弹开,一对猫耳警惕地竖起,身体贴着石壁缩成一团,尾巴不自觉地微微炸毛,圆圆的猫眼紧紧盯着这个高大的雄兽人,嘴里不自觉发出“呜呜”声。
雷恩嘴角微抽,也不知道是谁昏迷的时候死死赖在自己怀里不肯下来,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从自己身上“拔”下来。
现在醒来就一副“不要过来,我很凶”的架势,他想捏死她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好吧。
“过来!”雷恩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和一丝不耐烦,径自转身做到一个火堆旁。
林依这才发现洞内弥漫着浓烈的湿柴燃烧的烟火气。
林依小心翼翼地挪到火堆旁,缩在离雷恩最远的角落里,飞机耳紧贴头皮,圆圆的眼睛紧张而好奇地打量他。
起码有1.9米的身高,肩背宽阔,覆盖着不大不小的肌肉,银灰色的短发,一对狼耳却覆着绒毛,看起来手感很好。脸部棱角分明,瞳孔苍冷幽绿,鼻梁挺拔,明明是很正气凛然的长相,却因冷酷的气质显得凶巴巴的,那一对狼耳和蓬松的狼尾却又给他增加了一丝呆萌的感觉。
雷恩没理她,径自走到洞内一处积水的石洼边,伸出宽大的手掌,首接掬起一捧水!水哗啦啦从他指缝漏掉大半。
他走回来,把只剩一小捧水的手掌首接怼到林依嘴边,硬邦邦吐出一个字:“喝。”
林依看着那捧混着银灰色毛发和泥星的水:“……” 一阵呆滞。
“我……我自己来。”林依躲开他的大手,在洞口摘了一片大叶子,用洞口滴落的水冲刷干净,再用干净的叶子接了雨水,皱着眉头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娇气!雷恩在心里默默评价着,殊不知林依还在哀叹着连个开水都没有,只能喝生水,希望兽世的水没有现代这么多的污染和病菌。
喝完水之后,林依还是缩回了那个小角落,“那个……谢谢你昨晚救了我。”
“嗯。”
“我叫林依,你叫什么名字?”
“雷恩。”
“哦……”
又是一阵窒息的沉默,林依尴尬地巴拉着脚边的一丛小草,洞里安静地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咕噜!”突然一声响亮的声音从林依腹中发出,林依的脸一下变得晕红。
雷恩看了她一眼,起身踏入雨幕。没过一会儿,他把一个树叶包裹的东西扔到林依面前,“吃。”
只见眼前是一块血淋淋,还带着可疑筋膜的鲜肉,散发着浓烈的腥气。
林依胃里一阵翻涌,连忙把那块肉推得老远,喉咙里挤出抗议的呜咽。
“啧,果然麻烦!”雷恩粗声粗气地咂嘴,又从自己的兽皮包里掏出一块黝黑坚硬的肉干,“这个总行吧?”
林依满怀希望地一口咬下——“嗷!”牙齿差点崩掉,那玩意儿硬得像块风化的木头,小米牙徒劳在上面啃咬,连道白印都没留下。
林依欲哭无泪,圆圆的大眼可怜巴巴地望着雷恩。想吃个饭怎么这么难?
“你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雷恩发出了灵魂拷问。“你到底能吃什么?”
林依指着那块鲜肉,满眼祈求,“能不能帮我把它烤熟?”
“哼!”雷恩狠狠喷出一口气,蓬松的大尾巴烦躁地甩动,扬起一阵阵灰尘,但还是认命地抓起那块生肉,笨拙地架到临时堆起的篝火上。
火星噼啪乱溅,他手忙脚乱地翻动肉块,粗壮的大手显然不适合这种精细活。
很快,一股诡异的焦糊味弥漫开来。那肉块堪称灾难现场:一边黑如焦炭,滋滋冒着浓烟,另一边却顽强地挂着血丝,倔强地证明着它的“新鲜”。
雷恩皱着鼻子,被烟熏得首眯眼,还不忘嘴硬:“喏!烤了!快吃!再挑食饿死你!”他粗声催促,尾巴却心虚地扫着地面,带起一串火星。
林依看着他被烟熏得微微的幽绿色眼睛,再看看他手里那串惊世骇俗的“烤肉”——焦黑处碳化狰狞,未熟处血水混着油脂正滴滴答答,落在火堆里发出“滋滋”的惨叫。
空气里弥漫着蛋白质烧焦的呛人糊味和诡异的生腥气,完美融合成一股令人退避三舍的“狼式料理”风味。
雷恩还在强撑,粗声粗气地吼:“看什么看!熟了!”他梗着脖子,可那对竖起的狼耳朵尖却不自觉地抖动,暴露了主人对自己手艺的极端不自信。
他尾巴甩动的幅度更大了,像把慌张的扫帚,啪一下扫到火堆边缘,燎着了几根枯草,吓得他赶紧用爪子拍灭,动作更显狼狈。
林依在那块一半地狱一半“生”狱的杰作上,仔细地寻找一些“中间值”的肉,勉强填饱了肚子。雷恩也松了一口气。
林依抱着膝盖,看着火光明明暗暗,体内那丝被土元炁滋养过的木元炁缓慢流转。
昏迷中感受到的那股厚重温暖的土元炁……是他吗?
这个沉默、冷酷、动手能力灾难级、表达方式别扭到极点的狼兽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冰冷?
山洞外,雨声淅沥。洞内,呛鼻的烟味弥漫。一种奇异的、脆弱的平静,在这古怪的“同居”中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