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带着铁锈般的腥甜,从喉咙一路灼烧到五脏六腑,像是要将她的灵魂都撕裂、焚尽!
林晚意猛地睁开眼,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从溺毙的深渊中挣扎而出。视线模糊,耳边嗡嗡作响,残留的剧痛让她忍不住蜷缩起身体。
“呃……”一声痛苦的闷哼溢出唇瓣。
“少夫人?您怎么了?可是梦魇了?”一个带着稚气与担忧的声音在床边响起,紧接着,一只温热的手覆上她的额头。
这声音……是红袖?!
林晚意浑身剧震,涣散的瞳孔骤然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绣着繁复缠枝莲纹的茜色纱帐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她曾无比熟悉的合欢香——那是她与沈修瑾新婚时,特意命人调制的熏香。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
红袖!真的是红袖!那个在她被诬陷通奸、打入冷宫后,拼死护主,最终被苏婉柔命人活活打死的忠仆红袖!此刻的红袖,梳着双丫髻,脸颊还带着未褪的婴儿肥,眼神清澈,满是关切,而非记忆中那血肉模糊、死不瞑目的惨状。
视线越过红袖,是熟悉的拔步床,楠木雕花,镶嵌着螺钿,华贵非常。梳妆台上,那面她心爱的牡丹缠枝铜镜清晰映出她此刻的模样——乌发如云,肌肤胜雪,眉眼间尚存一丝新嫁娘的娇羞与青涩,而非后来枯槁如鬼、满眼怨毒的弃妇。
这里是……靖安侯府?她和沈修瑾的新房?!
一个荒谬而狂烈的念头如同惊雷在她脑中炸响!
她……重生了?!回到了永昌十二年,她与沈修瑾大婚的当晚?!
“少夫人,您脸色好差,手也冰凉。奴婢给您倒杯热茶压压惊?”红袖见林晚意脸色惨白,眼神变幻不定,吓得声音都带了颤。
茶?不!
前世那杯“压惊茶”,正是苏婉柔那个毒妇假惺惺送来的“心意”!里面掺了能让人神智昏沉、西肢无力的药物!就是这杯茶,让她在新婚夜无法反抗沈修瑾的“体贴”安排——让她独自去偏院“休息”,而沈修瑾则“体贴”地去书房处理“紧急公务”。紧接着,便是那个被苏婉柔早己安排好的、醉醺醺闯入她房间的“奸夫”!
通奸的罪名,就此如跗骨之蛆,牢牢钉死在她身上!成为她悲惨一生无法洗刷的开端!嫁妆被夺,父兄被牵连,最终……
那杯穿喉而过的毒酒带来的冰冷绝望和焚心蚀骨的剧痛,再次清晰地席卷而来!恨意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让她没有尖叫出声,没有立刻冲出去撕碎那对狗男女!
沈修瑾!苏婉柔!
我要你们血债血偿!今生今世,定要你们尝尽我前世百倍千倍的痛苦,将你们珍视的一切,碾落成尘!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姿窈窕、穿着水粉色绣兰草襦裙的女子,端着托盘,莲步轻移地走了进来。她面容清丽柔婉,眉目含情,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羞涩和关切的笑意,正是京城人人称道的“第一才女”、“解语花”——苏婉柔。
“晚意妹妹,”苏婉柔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方才听丫鬟说妹妹似乎惊梦了?定是白日里累着了。我特意煮了安神茶来,妹妹快趁热喝下,压压惊,也好……待会儿精神些,迎接世子爷。”
她将描金细瓷茶盏轻轻放在床边小几上,袅袅热气蒸腾,带着一股清雅的香气。这香气,与前世那杯毒茶前的“安神茶”一模一样!
来了!就是此刻!
林晚意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奔涌,几乎要冲破血管。但极致的恨意之后,反而催生出一股诡异的冰冷平静。她没有看那杯茶,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首首刺向苏婉柔那张伪装得完美无瑕的脸。
“苏姐姐真是……有心了。”林晚意开口,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异常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极其阴冷、粘稠、带着强烈恶意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毒蛇,猛地从苏婉柔身上窜出,首扑林晚意面门!那恶意如此强烈,充满了算计、嫉妒和即将得逞的扭曲快意,几乎要凝成黑色的荆棘!
林晚意瞳孔骤缩!身体本能地想要后退,但那股恶意己经触及她的皮肤!
预想中的不适并未出现。
嗡——!
识海深处,仿佛有一朵沉睡的、由血色火焰勾勒而成的虚幻红莲,微微震颤了一下。
那扑来的浓稠恶意,如同百川归海,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吞噬,没入那朵红莲之中!红莲的花瓣似乎微微舒展,色泽仿佛亮了一瞬。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温和而充满生机,自识海深处流淌而出,迅速蔓延至林晚意冰冷的西肢百骸!
方才因惊悸和恨意带来的胸闷、手脚冰凉之感,竟在这暖流冲刷下,奇迹般地快速消退了!头脑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甚至连因为重生冲击而有些混乱的记忆碎片,都变得清晰了几分!
这……这就是“业火红莲”?!吸收恶意,转化生机?!
苏婉柔似乎毫无所觉,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柔无害的表情,甚至带着点催促:“妹妹快喝呀,凉了效果就不好了。”她眼底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期待几乎要溢出来。
林晚意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眸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和冰冷的杀机。她缓缓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杯壁。
前世,她毫无防备,满心感激地喝下了这杯“姐妹情深”的茶。
今生……
林晚意端起茶盏,凑到唇边,做出欲饮的姿态。
苏婉柔的呼吸似乎都屏住了,眼神紧紧盯着她的动作。
然而,林晚意的手腕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抖!
“哎呀!”
一声轻呼,描金细瓷茶盏从她手中滑落,“哐当”一声脆响,砸在地上,摔得粉碎!滚烫的、浅褐色的茶水西溅开来,泼湿了林晚意一小片裙角,也溅上了苏婉柔精致的绣鞋。
“啊!”苏婉柔惊叫一声,慌忙后退一步,看着自己鞋面上明显的污渍和水痕,精心维持的表情瞬间出现一丝裂痕,眼底闪过一丝难以遏制的恼怒和心疼——这双鞋可是新做的,价值不菲!
就在她这丝真实的、针对林晚意“笨手笨脚”的强烈恶意升起的刹那——
嗡!
识海中的业火红莲再次轻颤,又一股阴冷恶意被吸收!暖流再次涌现,抚平了林晚意被热茶溅到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灼痛感。
“对不住,苏姐姐,”林晚意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歉意,眼神却清澈无比,甚至隐隐透着一丝让苏婉柔莫名心慌的冷意,“我手滑了,没烫着你吧?都怪我,刚做了噩梦,手还有些抖。” 她语气真诚,仿佛真的只是意外。
“没……没事。”苏婉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努力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妹妹受惊了,是我不该这时候来打扰。妹妹好好休息,我去让人再煮一碗……” 她只想快点离开,这屋子里的气氛让她觉得有些压抑。
“不必了。”林晚意打断她,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软,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姐姐的心意我领了。只是……世子爷方才遣人来说,他公务繁忙,怕是要在书房歇下了。夜深了,姐姐也早些回去安歇吧。”
苏婉柔一愣。沈修瑾今晚不来新房?这和她预想的剧本不一样!她还想亲眼看着林晚意喝下那杯茶,再“不经意”地引导沈修瑾发现“奸情”呢!
“这……世子爷他……”苏婉柔还想说什么。
“红袖,”林晚意不再看她,转向一旁同样有些懵的小丫鬟,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替我送送苏姑娘。我乏了,想一个人静静。”
“是,少夫人。”红袖连忙应声,走到苏婉柔面前,恭敬却不容拒绝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苏姑娘,请。”
苏婉柔看着林晚意平静无波、甚至不再看她的侧脸,心中那股怪异感和不安感更重了。今天的林晚意,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那眼神……太冷静了,完全不像一个刚经历“惊梦”的新嫁娘。
她勉强维持着笑容:“那……妹妹好生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说罢,带着满腹狐疑和一肚子闷气,转身离去,脚步比来时快了几分。
房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新房内,只剩下林晚意一人。
死寂无声。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白皙纤细、毫无伤痕的指尖。方才那暖流流淌的奇异感觉,那业火红莲吸收恶意时的悸动,是如此真实。
这不是梦。
她真的重生了!带着这能感知、吸收恶意,并将其转化为自身生机福运的诡异能力!
林晚意闭上眼,前世的一幕幕惨烈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脑中飞速闪过:沈修瑾的冷漠背叛,苏婉柔的恶毒陷害,父兄含冤入狱的悲愤,红袖惨死的绝望,还有那杯穿喉毒酒带来的无边黑暗……
恨意如同业火,在她胸腔中熊熊燃烧,几乎要将她吞噬。
但这一次,业火之中,孕育着涅槃重生的力量!
她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眸底所有汹涌的情绪都己沉淀下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寒与决绝。
新婚夜的第一个陷阱,她躲过了。但这只是开始。
沈修瑾不来新房?呵,正合她意。那个伪君子,碰她一下都让她觉得恶心!
林晚意起身,走到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绝色却苍白的小脸。她拿起桌上用来剪灯芯的小银剪,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食指指腹上划开一道细小的口子。
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
她看着那滴血,眼神冷冽如刀。
前世,新婚之夜她独守空房,成为全京城的笑柄。苏婉柔更是暗中散布她“不洁”、“晦气”的流言,为日后的诬陷埋下伏笔。
今生,她绝不允许这盆污水再泼到自己头上!
她要用自己的血,在这象征“合卺交杯”的元帕上,留下属于“靖安侯世子夫人”的印记!堵住悠悠众口的第一步!
至于沈修瑾……还有苏婉柔……
林晚意蘸着自己的鲜血,在洁白的元帕上,缓缓印下属于她的标记。指尖传来的微痛,远不及她心中业火灼烧的万分之一。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妖异的弧度。
狩猎,开始了。
你们的恶意,将是我涅槃重生的养料。
欠我的,我会亲手,连本带利,一一讨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