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我们在小区楼下等候姨父来接。寒风裹挟着雪粒子扑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冰晶在跳跃。T 很自然地将我护在怀里，用他宽厚的身躯替我挡住刺骨的风。远远望见姨父的车灯穿透暮色，在雪幕中划出两道温暖的光轨，我随手在家人群里发了张三人合影，手机立刻被满屏的新春祝福和俏皮表情包淹没，叮叮咚咚的提示音混着呼啸的风声，让人既无奈又倍感温馨。
姨父隔着老远就挥起手臂，身上那件深蓝色的羽绒服在车灯下泛着微光，袖口处还沾着些许白色的雪渍。平常礼仪之道，总要请他上楼喝杯热茶，可年三十的夜色里，家家户户都飘着年夜饭的香气，他笑着摆摆手：“快赶路！家里人还等着下锅饺子呢！” 我们便匆匆上了车。一路上，姨父与 T 生从家乡新修的高铁聊到今年的腊味行情，熟稔得仿佛多年老友。怀中的小苹果不知何时进入了梦乡，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我的脖颈，窗外飞驰而过的路灯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随着车身的颠簸，忽明忽暗。
转过熟悉的林荫大道，老宅的满院绿植的院子己近在眼前。暖黄的灯光透过窗明几净的玻璃流淌出来，在雪地上铺出一片温柔的光晕。发动机刚熄，小苹果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清是外公家后，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鹿蹦下车，一头扎进父亲张开的怀抱。父亲布满老茧的手轻轻着她的发顶，声音里满是欢喜：“我的小苹果又长高啦！”
T 生略显局促地递上精心准备的礼盒，礼盒上系着的红色丝带被风吹得轻轻飘动。母亲却不由分说地挽住他的胳膊：“来就来，带这些做什么！快进屋，莲藕汤都煨了一下午了！” 推开老式大门，浓郁的腊味混着煨汤的香气扑面而来，仿佛一下子撞进了记忆深处最温暖的角落。堂屋里，八仙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零食，还放着几盘红艳艳的砂糖橘，电视机里传来春晚彩排的欢笑声，熟悉的乡音让我眼眶微微发烫。
厨房内，嫂子系着碎花围裙翻炒着最后一道菜，铁锅里的红椒腊肉滋滋作响，腾起的热气裹着辣椒的辛香和腊肉的醇厚，让人忍不住首咽口水。两个侄子 "嗖" 地冲出来，像小旋风般围着小苹果打转，叽叽喳喳地分享着新买的烟花，他们身上新衣服的布料摩擦声和欢快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大哥从厨房探出头来，围裙上沾着几点油渍，热情地招呼 T 生："快进来烤火，火盆里的柴火可旺着呢！"
年夜饭的热气氤氲了整间屋子。八仙桌上，瓷碗里的红烧鱼泛着油亮的光泽，鱼身上撒着的葱丝和红椒丝在蒸汽中轻轻颤动，鱼尾还带着颤巍巍的肉感。母亲用公筷将最肥美的鱼肉夹进小苹果碗里，鱼尾上的肉颤悠悠地晃着："多吃点，吃鱼聪明！" 父亲的手微微发抖，往 T 生的酒杯里斟满了大哥带回来的，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壁上挂起细密的酒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T 生端起酒杯，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叔，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酒杯相碰的脆响中，侄子们争抢丸子的嬉闹声、嫂子劝菜的嗔怪声、长辈们关切的叮嘱声，将一年的风霜都酿成了蜜糖。灶台上的老式挂钟滴答作响，仿佛也在为这团圆的时刻伴奏。
饭后，孩子们举着烟花跑到院子里。小苹果紧紧攥着 T 伸的手，仰着小脸问："T 叔叔，烟花会飞到月亮上吗？"T 生蹲下身，目光温柔而坚定："会的，它们会带着我们的愿望去找月亮婆婆。" 随着引线点燃，绚烂的烟花腾空而起，在墨色的夜空绽放成璀璨的花火。刹那间，银色的光芒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庞，母亲悄悄抹了抹眼角，父亲则欣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丫头，今年的年，过得踏实。" 而此时，烟花燃烧后的灰烬如细碎的星辰，纷纷扬扬地飘落，落在院子里的腊梅枝头，落在我们仰起的笑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