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跑去楼梯间里的时候,沐凡还未曾注意到。
如今才猛然发觉。
这一层的病房中,只有少部分还依然紧闭着房门,大部分病房的房门竟然大敞着,里面看不到半个人影。
大厅内散落了一地的杂物。
有碎成了玻璃渣的药剂瓶,有散落的纸张,有的垃圾桶也侧翻着倒在地上,里面流出一股股散发着恶臭的浓汤。一切看上去宛若人间炼狱。
“别跑了,往这边走,回我房间…”
听着身后楼梯大门处传来被撞开的声响。
沐凡一把拉住在走廊里仓皇乱窜的贺倩婻,急忙闪身躲进了自已的病房中。
关门上锁的动作一气呵成。
直到现在。
两人背靠着房门缓缓瘫坐在地面上,才终于得以喘息。
“呼呼呼…”
贺倩婻的呼吸十分急促,仿佛心脏要从胸腔里爆炸开一样。
听着门外走廊中隐隐传来“哔咔哔咔”的声响。
沐凡赶忙一把捂住贺倩婻的口鼻,两人一动不动的听着门外的动静,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心都几乎要提到了嗓子眼儿中。
走廊之内,“哔咔哔咔”的响声由远及近。
男子一手拎着消防斧慢腾腾地走在黑暗中。
斧刃划过墙壁,那摩擦声在如此肃静的环境下竟是显得格外刺耳,仿佛奏响了一首迈向死亡的回旋曲。
渐渐地,声音停在了沐凡的病房门口。
里面的沐凡与贺倩婻屏住呼吸不敢吱声。
这一刻时间仿若定格了一般。
明明只过了几息而已,可两人却像是苦熬了千万年之久。
在贺倩婻心理防线即将再度崩溃的时候,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持斧男子只是在门外呆滞地看了一会儿,便重新拎起斧子慢悠悠的离开了。
听着那渐行渐远的响声。
沐凡与贺倩婻松了一口气,纷纷瘫在地上不愿起来。
两人早已汗流浃背,脖子上溢流而下的冷汗浸湿了衣领,湿哒哒的就像是在水里浸泡过一样。
良久。
沐凡深吸一口气,爬起后找了件外套披在贺倩婻身上,关切问道:
“贺姐,你没受伤吧?”
贺倩婻回想起刚刚恐怖的经历,也不顾得身上划蹭的伤痕,心里一酸,险些又放声哭了出来。
沐凡见状暗呼不妙,赶忙岔开话题道:
“你今天不是白班吗?怎么大半夜的还在医院里?”
贺倩婻明显头脑清醒了不少,强忍下痛哭的冲动,鼻子一抽一抽道:
“晚上临时有工作安排,没想到回来刚换好衣服,医院里灯就黑了,然后,然后就…”
话音刚落。
贺倩婻一把抓在沐凡肩膀上,脸色满是惊恐之色,颤颤巍巍道:
“沐凡,这医院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那个男的,还有那个杀人魔,你看到了吧?死人了,有人被活生生砍死了…”
或许是由于惊吓过度的原因。
贺倩婻的指甲都几乎要抠进沐凡的皮肉之中,可却仍自恍然不觉。
沐凡紧握住贺倩婻的双手,这一刻眼中竟是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缓缓道:
“我也不知道医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你别怕,这不是还有我吗?”
说着沐凡特意指了指病床下方,故作嬉笑道:
“实在不行,咱俩就缩床下躲一晚上,等明早有人发现医院的异样,我们就能得救啦!”
“这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贺倩婻被沐凡一打岔,顿感心情疏解了几分,可转瞬间面上流露出一副担心的神采:
“你说刚刚那个杀人魔不会又掉头回来吧?”
沐凡不由一愣,双腿交叉,身体微微后仰地坐在地上,狐疑不定道:
“你倒是提醒了我,刚刚那家伙在门口待了这么久,你说他怎么就没进房间里来看看呢?”
听着沐凡的反问。
贺倩婻气不打一处来:
“呸呸呸…你还希望他进来砍我们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沐凡摇了摇头。
突地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而起身来到病床旁边,从床头柜架上拿起一物摆在了贺倩婻的眼前。
“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它!”
贺倩婻向着沐凡手中看去。
那东西看起来似曾相识,正是沐凡早晨收到的那一块砖头。
沐凡兴奋的对着贺倩婻讲解道:
“你看上面的朱砂,这玩意儿可不是一般的砖头,是符箓,而且我刚刚并未驱动它,可它仍能喝退那家伙,照我看,大概率是一件护身符箓!”
正说着。
沐凡眼里透出一丝迟疑,又挠头道: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们运气好,那家伙压根没发现我们,所以才没破门进来。”
“符箓?”
贺倩婻眼里透着半信半疑的意味。
她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前半句上,至于后半句说的是什么,贺倩婻压根就没听到…
也难怪,任谁看到这么一块大板砖,也绝不会将其与影视剧里可以斩杀妖魔的符箓联系在一起。
“你是说那个杀人魔是被鬼附身了?”
贺倩婻敏锐捕捉到沐凡话里的关键信息,心急火燎地问着。
“我也不确定,看着像是中邪的样子,包括刚开始那个男的,不知道贺姐你注意到没有,他的状态也不太正常,看起来就像…”
眼看便要说到关键节点,可沐凡的嘴巴又半张不张的停顿了下来。
贺倩婻看着对方那副样子,恨不得一棒槌直接敲在沐凡的脑袋瓜上,心急如焚着问道:
“就像什么?”
沐凡深深看了贺倩婻一眼,沉毅道:
“就像是一具失了神志的行尸走肉一样。”
话闭。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沉默。
“那我们…”
贺倩婻面如土色的还想说些什么。
可话才刚一出口,嘴巴又被沐凡紧紧捂了起来。
只见沐凡将手徐徐移开,转而比画了个噤声的手势后,缓慢地半蹲在了贺倩婻的身前。
沐凡一手将贺倩婻死死护在身后,一手紧握着砖头,屏气凝神的盯着房门位置,整个人竟是连呼吸都淡弱下来许多。
不过多时,“哒哒哒…”的声音在走廊中响起。
声音很微弱。
贺倩婻需要全神贯注才能勉强听个大概。
正在两人严阵以待之际。
随着“砰”的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击在了沐凡所在病房的房门之上。
“咚,咚咚,咚…”
一阵阵敲门声随即传来。
声音时缓时急,连续不断,却又不甚响动,就像是有人刻意压低了敲门力道似的。
贺倩婻面如土色,犹豫不决地问道:
“是人吗?”
话才刚一出口,嘴巴又一次遭到了沐凡大手的无情封禁。
这次力道之足,却是前所未有,几乎憋得贺倩婻都有些呼吸不畅起来。
“这姐们话痨症犯了吗?”
沐凡心中颇感无奈地吐槽着。
在这种危机四伏的环境下,装死蒙人是大家最好的出路,可就在这么关键的当口,你没事乱说什么话啊…
沐凡很急。
急得甚至在考虑是不是该直接一肘子把贺倩婻当场击晕。
可惜还容不得沐凡将想法付诸实践的时候,门上又是“哐”的一声传来。
沐凡与贺倩婻应声看去。
在暗沉的夜色中,隐约可以看到似是有一张脸紧贴在了门上。
而在房门的那一扇小窗户中,模模糊糊地显露着门外之人的一只眼睛。
眼睛瞪得犹如铜铃般大小,大片的眼白下充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好似地狱里降临人间的恶魔,看起来十分可怕吓人。
那人一个劲儿地使着力,头奋力地向门上努着,仿佛是想将眼睛嵌在窗户中看清屋内的情形。
沐凡拿着砖头的手心里,如今已布满了汗水,心情犹如暴风中的小船摇摆不定。
他慌了,他乱了!
他在纠结到底该不该把手里那块“保命板砖”直接冲着窗户口砸出去。
如果当真被外面的人破门而入,以自已现在这种身体状况,还会有这么绝佳的出手时机吗?
沐凡同时也在担心。
担心的不是自已,而是贺倩婻。
虽说沐凡体内的「炁」被截炁镯所限制,可武功身手犹在,所以面临此等境地,存活问题应该并不大。
但自已身后的贺倩婻又该怎么办呢?
说实话。
如果单纯以普通人身份的沐凡而论,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保得下贺倩婻!
“你,你不是说那块砖头是护身符吗?”
贺倩婻在紧张情绪的肆意折磨下,终于无法再无动于衷,只得故作镇定地出声询问着。
似乎只要得到沐凡肯定的答复,贺倩婻的心里面便会踏实许多。
沐凡的声音悠悠传来:
“你没听到我前面说了句‘大概是’嘛…”
话音渐落,沐凡心中已做好了打算。
事到如今,既然对方卯足了劲儿想往屋内凑,那么装死这招显然已无济于事。
不如索性拼上一把!
心念至此。
沐凡深深看了贺倩婻一眼,拿着砖头的手已抬了起来。
眼看着抛物的起手动作已经摆出,砖头即将脱手而飞的时候。
门外竟传来了一句人语。
“我他妈都听见你们说话了,没死的话就快点给我开个门,是我啊!”
这话前半句还咋咋呼呼的内藏着几分愤怒。
可到了最后一句,满满的尽是无奈及央告,听起来倒是有些可怜兮兮的感觉。
“好耳熟的声音!”
沐凡闻言先是一愣,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狂喜。
“是刘文元!”
沐凡惊喜地冲着贺倩婻说着,连忙起身打开了紧锁的房门。
“噗通…”
屋外的刘文元似是用尽了身上最后一丝力气。
随着房门打开,他的身体也再无倚靠,顺势前倾着无力地倒在了沐凡怀中。
沐凡搂着怀中的刘文元,呆愣地还未从这突发状况中反应过来。
手上一抹,手心中传来一种湿湿黏黏的感觉。
沐凡怀着惊疑朝手心看去,却见自已一只手掌已被鲜血浸染成红色。
而这鲜血的来源呢?便是刘文元无疑!
沐凡目瞪口呆的看着怀中的刘文元,惊呼道:
“你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
直到此时沐凡才发现,刘文元竟是一副浑身浴血的模样。
他蜡黄色的脸上此刻已没有半分血色,身体可见处尽是皮开肉绽的状态。
伤口很深,里面的皮肉外翻,紫黑色的血正汩汩流出。
疼痛如黑夜般在刘文元的身上蔓延,让他陷入无尽的挣扎,连带着神智也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刘文元没理会对方的关切,反倒是有气无力地催促道:
“快扶我进屋,然后锁好门躲起来,那家伙快来了…”
饶是身上已几乎不剩半点力气,可仍撅着一股劲儿,不断将沐凡往屋内推搡着。
刘文元那油浇火燎的心情已不言而喻!
沐凡不敢怠慢,赶忙将刘文元扶进了屋内。
一旁躲在墙角的贺倩婻此时也缓过些劲儿来,手忙脚乱地重新锁好房门后,便要过来帮忙。
两人看着浑身没有一块好肉的刘文元,感同身受般身上一阵刺挠。
正要找东西帮他处理伤口的时候。
也不知刘文元哪来的气力,竟一个翻身径直滚到了床底,精疲力竭着督促道:
“快躲进来,记得拿上你的砖头。”
沐凡心头泛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当下赶忙拉着贺倩婻一起缩到了床下,扭头便向着刘文元问道:
“究竟是什么东西能把你伤成这样?”
没曾想风水轮流转,这一次被人比画禁声手势的对象,竟是换成了沐凡。
刘文元一边小心谨慎的关注着病房门外,一边将一根食指竖在了自已的唇前,悄声道:
“嘘,别出声!”
在刘文元紧张情绪的带动下。
床下的沐凡与贺倩婻相视一眼,纷纷自觉的紧紧闭上嘴巴。
一时之间。
两人不安的紧盯着刘文元。
而刘文元则神经紧绷的凝视着房门。
三人一动不动,在这寂寥的黑暗中宛若石化了一般,犹如一尊雕像。
几人就这样僵持了良久。
黑暗里依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可刘文元依旧保持着纤悉不苟的状态,哪怕伤口中流下的血已快要在身下汇成一方小河塘,也不敢有丝毫松懈。
眼看着刘文元伤势的状况越来越差。
就在沐凡忍不住要出声的时候。
突地。
一股刺骨的凉意却在猝不及防间蓦然而至。
寒气带着阴冷,穿透衣物,浸透皮层,直入骨髓。
沐凡尚且还能勉强忍受下来,只是打了个冷颤而已。
可贺倩婻哪曾经受过这种阴寒,现下已蜷缩作一团,身子不由自主的哆嗦了起来。
“咔嚓,咔嚓,咔嚓…”
这是门外有人正在开锁发出的响动声。
沐凡三人不敢出声,一个个紧张的握紧了拳头,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门把手又接连响动了几下后。
响声渐停。
沐凡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虽然他并不知道此时在门外的究竟是什么。
但他清楚的是,寒意未曾散退,意味着那东西还没有离开。
遽然间。
伴随着一阵脆响。
在几人目怔口呆的注视下。
病房的门把手像是麻花一般被扭作一团,最终跌落在了地上。
门锁坏了。
房门也被慢慢推开。
一个身影动作迟缓地走进了病房之内。
随着身影步入屋内,那刺骨的寒气越发凛冽起来。
此时身体单薄的贺倩婻已被冻得脸色发紫,双目都微微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