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被暮色笼罩。
月亮映射出皎洁的天光柔柔撒下天幕,却被一连片厚厚的云朵截停在半空,半分不曾匀向大地。
仿若在纸笼中点燃蜡烛一般。
周遭幽深黑暗如同巨大幕布。
天很暗。
可云却很亮!
两者相悖间只留下一片迷蒙蒙的深邃…
一个老旧小区内。
昏沉的夜色中只零星点缀着寥寥几家灯火。
小区里很乱很脏。
一眼看去,到处是坑坑洼洼的一片景象,似乎是在施工改造。
小区内街道上是空旷的。
没有车马辐辏的嘈杂声,也没有邻里间相遇后散漫的闲聊。
没有嘻嘻哈哈。
没有锅碗瓢盆的炊烟。
偶尔不知从哪户人家传来了几声狗叫。
不消片刻后。
仿若回应似的又有数道“汪汪”声从另几家灯火阑珊处响起。
狗叫声开始此起彼伏。
人没什么动静,几只狗却是聊得欢畅痛快。
狗与狗间的闲言碎语响彻云霄天际。
小区大门口处。
一个青年男子正站在门外。
探着脖子往里看了看,随即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条。
纸条上铁画银钩的写着一行字:
[重机社区,1栋1单元101房,10月21日晚11点,急]
这张纸条,已经是青年在本月里收到的第二张。
两张纸条无一例外,均是夹杂在快递包裹里送到了青年的手上。
纸条内容也大相径庭。
无外乎都是时间地点的信息,差别只在于具体约见的日期位置不同而已。
在收到第一张纸条的时候。
青年如约而至,可是结果却扑了个空。
那张纸条上所标注的地点内,空无一人。
当时青年不信邪又一人等了很久很久,期间甚至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出现过。
是恶作剧吗?
青年没有过多的怀疑。
万一是那些人呢?
会是他们吗?
毕竟能找到自已的,而且会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来联系自已的,也只有他们了!
青年不敢确定,所以也不敢爽约。
之后的接连几天内,青年生活一如往昔平平淡淡。
就连他自已也快要相信那张纸条仅仅只是一个捉弄人的道具的时候。
第二张纸条又出现了!
正是青年此时此刻攥在手心里的这一张。
饶是已不下一次看过这串门牌号,青年的眼角仍旧不由自主着抽动了两下。
兀自叹了口气。
一边往小区内动身走去,一边嘴里嘟囔着:
“真是会选地方啊!这位人才一定活该单身狗一辈子。”
天明的时候刚下过一场雨。
青年小心翼翼漫过泥泞的道路。
总算找到了纸条中所记录的那栋楼。
青年缓步走进楼道,来到目标门前,借着灯光将眼前的门牌号与纸条对照一番。
没错!
就是这里!
正要敲门时,伴随着一道微风拂过,门却已经悠悠地开启了一条缝隙,整张门吱呀作响,声音在这老旧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尖锐。
深更半夜,秘密约见。
没有接头暗语,没有证身信物,这样也就罢了。
可是,连门也没锁…
“这么草率。”
青年略感无奈,推开这扇“迎客门”举步踏入其中。
屋里没开灯,很黑很暗,伸手不见五指。
青年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勉强能分辨出大概的场景。
这间房面积并不大,布局也老旧得掉牙。
大门正对面三四米的位置,便已是墙面一眼望到了头。
挨着大门的是厨房与卫生间。
而对面墙的左右两端,各有一个房间。
标准的两室一厅结构。
屋里空落落的,门厅内没有一件家具。
偶尔会有一阵阵刺鼻的异味传来,似乎是卫生间内下水道中返潮泛出的恶臭。
青年缓步向内走去。
一步两步。
鞋踏在地面上蹭出了沙沙作响的动静。
虽然地面上没什么垃圾异物,但却零零散散的铺布着些许灰尘沙砾。
看来这间屋子已经很久没人居住过。
青年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四周,漫不经心地向其中一间屋内看去。
这屋子肉眼可辨的有些小,应该是间客房。
屋里一如门厅空无所有,硬要说有什么点缀的话,那便是窗户上方悬挂着一排破旧不堪的葫芦状小彩灯。
或许是由于还通着电,其中一两支彩灯仍闪烁着丁点微弱光芒。
不过依然是萤火之辉,看起来转瞬即可被四周的黑暗所泯灭。
彩灯下,两扇七八十年代的复古实木窗户一左一右敞开着。
不断有凉嗖嗖的冷风涌入,可窗上的百叶仿佛锈死了一般,整扇窗纹丝不动,倒是安静得有些瘆人。
“搞什么鬼?这帮人换风格了?”
青年心里琢磨着,缓缓转向了身后的另一间主卧。
突然间却身子一怔。
整个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只见漆黑的屋内,正中位置摆着一张老式的双人床。
而在这张床上。
一个人就这么盘腿坐在上面。
屋里没有灯光。
这人仿佛与周遭黑暗融为一体,同样黑乎乎的看不真切。
可偏偏在他身后的位置。
时不时会有一两道幽白月光洒下,透过未曾封装的阳台折射在人影的小半张脸上。
在这间黑灯瞎火的屋子里。
那人一动不动,脸上忽明忽暗,忽亮忽灭,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阴森诡谲的感觉。
青年右眼皮跳起了踢踏舞,却是看得不寒而栗,身上的汗毛炸起了一大片。
“你啷个楞个勒个也…”
青年惊吓之余嘴里蹦出了一串顺口溜。
在本能的驱使下,只见其右手下意识成掌微拢就要向前挥去。
可胳膊还没伸出一半。
整个人又蓦然一呆,转而惊慌失措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作势就要朝床上那盘坐的人影身上砸去。
眼看着手机就要脱手而出。
那人出声了:
“你来了。”
话音很低沉,无喜无悲,平淡得没有一丝情感。
与其说是在和青年打招呼,听起来反而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呃…”
青年闻言一愣。
兀自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那已经滑至指尖,即将在空中划出完美抛物线的手机重新扣回进掌心里。
“装神弄鬼。”
青年吁了口气,宝贝似的把手机重新插回裤兜中。
只不过比起刚才掏手机时的一气呵成,此时动作却略微显得有几分僵硬。
没办法。
刚刚扣得太紧。
手指头都抽筋了…
无需多想。
这在黑暗中盘坐在床上的人,应当便是寄出纸条约见青年的那一位。
就算不是这人亲自寄出的纸条,也绝对与其脱不了干系。
否则,他也不可能说出“你来了”这三个字。
青年仍是心悸不已,有些窝火道:
“人都在了也不早点吭一声,吓唬谁呢!”
黑暗中,那人仿佛睡着了一般,又变得没了动静。
良久。
才吐出了一句话:
“你,普通人?”
青年双手一摊,耸了耸肩:
“不然呢?”
那人的声音总算不复先前一样毫无涟漪:
“你的身上没有「炁」,你不是阐释者,是普通人,可你为什么会是普通人!”
那人一副不可置信的态度,一句话说得竟是抑扬顿挫,居然连着换了好几回气口。
“「炁」吗?不知道肚子里的胀气算不算,那玩意儿我可存了不少。”
青年打趣回应着。
可不知怎的,语气中隐约夹杂着些许的无奈。
「炁」
如果换用大白话来讲,可以将其称之为「能量」。
而所谓的「炁」,亦为「气」,单纯是道家对它的称呼而已。
亦如佛家将其称之为「缘」。
儒家将其称之为「礼」。
众生将其称之为「利」。
只不过后来也不知是因为顺口或是别的什么原因,称呼其为「炁」的人越来越多。
大家口口相传,潜移默化之中,倒也懒得再一一纠正。
最后索性便顺从大流,将能量统称为了「炁」。
而那些能有幸领悟「炁」的人,则被大家统称为阐释者。
人的本质就是一团能量。
肉体是表面。
实质是一个能量场。
这种能量不仅仅是物质的存在,更是代表着人的身体、心灵、精神等方面。
悟透了,则向上。
悟不透,则内耗。
原则上来说,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有机会参悟「炁」。
偏偏造化弄人。
事实是,绝大部分人内耗了整整一辈子,也无法领略到有关于「炁」的丁点儿皮毛,最终呜呼哀哉,碌碌一生。
当然也有极少数具备大智慧的先贤。
这些人幸得上苍垂爱,触摸到了一丝「炁」的本质,神领意得,终是旷古烁今,得以流芳百世。
先贤在炼「炁」有成后也不忘惠及后人。
他们将参悟「炁」过程中所获得的体悟及感悟,分批而著,流传给后辈。
感悟方面的书籍自不用多说,如《道德经》《吕氏春秋》《战国策》等。
主要是为了打破世人常规思维的局限,激发创造力和创新精神。
至于体悟方面的书籍却有所不同。
其详细记载着他们针对身体而进行的能量修炼。
意在教导人们如何感知、掌握并灵活运用体内能量的方式。
通过这种修炼方式以增强人的五感及身体素质,突破身体极限,使修炼者可爆发出异于常人的恐怖力量。
因此,关于体悟方面所记载的这些方法。
如今又被统称为「式」。
随着适才青年的回话,房间里又一次陷入了短暂的宁静。
不知是不是因为渐入凌晨的缘故,屋里似乎比刚刚又冷了几分。
片刻后。
那人沉闷低哑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既然是普通人,你凭什么能来这里?”
青年听后激动地回复道:
“你问我?我还想问问你原因呢?呼我两次鸽我一次,还有一次在这里跟我装神弄鬼的打哈哈,怎么着,你们最近闲得没事干,找乐子呢?”
那人似乎有些不明所以,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
青年看对方的表现不似做作,一时间也有些懵圈。
等等!
不大对劲儿!
突地,青年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紧接着问道:
“纸条不是你寄的?你不是这里的主人?”
那人依旧冷漠:
“当然不是。”
青年不由自主地挑了挑眉:
“所以你是…”
“我是今夜的赴约者。”
听着那人的话。
青年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又不觉垮了几分。
那人说后同时想到了什么,赶忙问道:
“你不是这家的主人?”
青年没好气地回复了一句:
“废话…”
不用多说。
两人似乎都保持着先入为主的观念,将对方的身份搞错了。
不会又被戏耍了吧!
被一个未曾蒙面的人戏耍了两回。
好熟悉的感觉。
只不过值得欣慰的是,这次多了个垫背的…
想到这里,沐凡弱小的心灵总算是得到了丁点安慰。
就这样,两人一个门内,一个门外。
一个床上,一个床下。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仿佛时间定格了一样,又陷入了熟悉的沉寂之中。
良久。
青年才无精打采地叹着气问道:
“怎么称呼?”
“田七。”
那人嘴里蹦出俩字,再没下文,似乎多说一句都是莫大的劳累。
青年也不介意,点了点头:
“我叫沐凡。”
末了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又补充了一句:
“如沐春风的沐,平平凡凡的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