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栖云阁
厨房窗棂外透进蟹壳青的天光，灶膛里的余烬早化作灰白。案板上还留着切菜时溅出的汁水，菜刀斜插在木砧里…
晨雾还未散尽时，最后一滴桂花酿顺着青瓷酒盏的壶口滑落，在石桌上溅出细小的星芒。
黄欢将温热的酒壶挨着八宝鸭放下，指尖在鸭皮上轻轻一碰，焦糖色的脆壳立刻发出细微的脆响，这是他特意用松枝熏了半宿才得的火候。
伸手解下围裙时，袖口沾着的糖霜簌簌落在他青色的衣摆上，像撒了一袍角的碎雪…
“公子，该走了”。秦舟抱着镶铜边的乌木箱走了出来，看着自己公子那恋恋不舍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
望向桌上他几乎一夜没睡准备的美味，八珍豆腐在荷叶碗里腾着热气，水晶肴肉刀工极好，糯米藕片在青花碟中摆成莲花状，最当中那道八宝鸭的鸭嘴里，还俏皮地叼着片金桂叶子。
黄欢没应声，只是伸手将鸭脖子上的红绸结又紧了紧。这绸子原是李三千束发用的，昨夜他追着讨要了一截，此刻绸结垂下的流苏扫过鸭背，倒像是给这道饯别宴添了抹艳色。
他指尖拂过石桌边缘，那里整整齐齐放着三个锦盒，下面压在一张信纸，他自顾自的嘟囔道：“李大哥喜欢银子，我把积蓄全留给她，刘二哥的《水经注疏》中，夹了他钟爱的杏叶书签…
顿了顿，他伸手打开其中的一个锦盒，犹豫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一物：“这玉佩...就留给小臻做个念想吧”。
秦舟看着自家公子将双鱼玉佩轻轻放入锦盒，玉佩下压着的洒金宣纸上，"见字如晤"西个字映入眼帘，晨风掠过时，纸角像蝶翅般簌簌颤动。他忽然想起一日前公子伏案写信的模样……狼毫笔尖悬在纸上良久，首到烛泪堆成珊瑚色的小山，才落下第一个字。
再三犹豫，开口问道：“公子当真不与他们道别”？
黄欢抬手合上锦盒，回道：“昨夜的酒里加了料，让他们睡到自然醒吧”。说着迈开步子，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当第一缕金线般的阳光刺破云层时，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黄欢蜷在狐裘里，指腹着手中的扇骨。车帘被风掀起时，他看见街口的酒旗在雾中若隐若现，恍惚间似听到闫臻臻在喊"欢哥"——那日她爬上老槐树摘槐花，衣摆扫过他肩头时，也是那样清亮的嗓音。
他扶着车框，探头定睛往回看，却只见远处一个小女孩亭亭玉立，身旁伴着一个比她高出半头的男孩。女孩仰着脸庞，望向男孩的目光中满是笑意，眼睛弯成了月牙状…
此刻栖云阁院子里，晨光正爬上石桌的边沿，洒金信笺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上面力透纸背的字迹：「诸君见信时，愚弟己驾车离去。灶上温着桂花酿，桌间摆满美佳肴，梨花树下埋着去岁冬雪。若念及欢，且饮杯中月，醉看陌上花。
人生如寄，暂聚水上萍。我若不肯挥手，那这满院竹影便不算别离。待来日金桂再开时，或许有客夜叩门，腰间玉珏响叮咚。」
信的结尾处，画着一只振翅的信天翁，羽翼间染着淡淡的水渍，像是写信人搁笔时，有水滴落在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