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在甬道第一眼看到她开始,他其实已经认出她了。
虽然只是一身灰扑扑的宫女装,却丝毫不掩清凡脱俗的气质,跟当年那个“刁蛮凶残”的女孩,倒是相差甚远。
至于为什么他会第一眼就认出她来?天知道是为什么。
少年太子,人生头一回感到自己实在是嘴笨,不会说话。
“你,你快起来啊。我又不是佛像,跪着我干嘛呢!不许低头跪着。”他双手需扶了一把。
上官晚晚也就只能应了声,站起来。
余光中憋见了他高出她一个头的身量。暗暗吃惊于他的变化。
玉冠华服,温润如玉,已然是个翩翩少年郎的俊朗模样。跟以前的矮冬瓜形象,当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没想到八年的时间,就跟吃了神仙果似的,逆袭成这般模样。
上官晚晚感到有些别扭,俩人净是在说跪着和起身的问题,就已经耗费多时。
他到底要跟自己问什么话?
“你,可愿意来我这东宫里当差?我吩咐内务府把你调我这边好不好?”片刻之后,他问道。
上官晚晚有些摸不清他的意图,把她叫来东宫当差事什么操作?
是见不得小时候被欺负,想要欺负回她?堂堂太子,不至于这般计较吧?
她的国没了,家也没了。这还不够吗?
“太子是皎皎之人,奴婢笨手笨脚,实在不配伺候主子。”
想也没想,她俯首说道。
司马铎料有点懵,从来没被人怎么拒绝过,一时感到有些失了面子。
背着手,干咳两声,道,“说是伺候也就是个说辞,你若到了我这,一切随你。难道,你真的想跟掖庭那些下等杂役呆一辈子?”
这话说者无心,听者却感到自尊心受辱。
端妃昨日口中一会狗奴才,一会下贱胚子的,还犹如在耳。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她垂眸道,“奴才本就不如下等杂役,呆在掖庭是奴才应得的。身为下贱,不敢仰慕高洁。奴才笨手笨脚,人也蠢呆,不配伺候太子爷。”
司马铎深吸了口气。负手而立。
看来,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见她又跪着,一头鸦发盘勾的发髻下,两只耳朵是淡淡的粉。小时候,她的耳朵是这般粉红,像极兔子。
顿了顿,他犹豫着到底要不要问出口,终究还是想听听她怎么说,便问道,“你是不是还在恨司马家的人?”
上官晚晚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自己,这就是他今日找她来,想要问的话吗?
如果真是这样,是想听她怎么回答?说不会,国和家都被你爹给灭了,说不恨你信吗?
说会,恐怕说出口就是个死了。
“奴才惶恐!”她头深深抵在石板上。
司马铎轻叹口气,心中暗骂自己实在不会说话,把人都给吓着了。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见你在掖庭过的辛苦,想给你换个轻松的差当当。”
“奴才不辛苦,太子爷宏恩,是奴才是福分。只是从前的平阳公主早就不存在了,请太子就当她死了吧,不必为她费心。”
她刻意的疏离,令司马铎有些恼火,语气也急切起来,“这是什么话!不准跪着,给我起来说话。还真当奴才当上瘾了是不是?何苦为难自己!”
上官晚晚无奈,不知他为何突然就生气起来。
她不愿离开掖庭,自然不是自找苦吃,喜欢当个浣洗女。只是呆在掖庭,一方面不想见到司马家的人。
另一方面,她这样的身份,倘若站在敞亮的地方,反倒容易给自己招来祸端。
室内再次陷入寂静。
他叫她起来说话,她只好站起来。抬头之际,这回两人眼神可算是对撞上了。
宫女是不能跟主子大眼瞪小眼的,赶紧耷拉下眼皮子。
可对于司马铎来说,就这么一对眼,已经是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