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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不过五分钟,李鸣玉竟然就来了,脚上还趿着拖鞋,没有好好收拾,呼吸不稳,显然是一路跑来的:“你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你上回来找我,不也没有提前说吗?”我抬头瞪他,脱口而出才发觉自己情绪外露得过于明显了。
李鸣玉哑口无言,低头笑起来,语气像在哄小孩:“那哥哥跟我回宿舍一趟,我回去换身衣服,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儿。”
这又有什么不放心的?但李鸣玉已经自顾自拉住我的手,我按耐住,顺从地跟着他走。
他的手好热,指尖有薄薄一层茧,是因为弹钢琴?或者吉他?他似乎这两种乐器都会。酸涩的嫉妒刻薄地涌上,我问:“小鱼是练过乐器吗?”
“嗯,”他似乎并不想多说,“会一些乐器。”
我笑着:“那很厉害啊,我什么都不会。”
“哥哥想学的话,”李鸣玉想了想,“我认识一个老师,教得很好,我可以介绍给你,价格也不贵。”
他是董事养子,口中的价格不贵,对我而言兴许是一笔不菲的价钱。
宿舍区离得不远,三楼。才七点半,宿舍里其他人竟然已经起了,打过招呼后稀罕地瞅着我,我窘迫地松开李鸣玉的手,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
“哥哥,你先坐这儿,我去洗漱,”李鸣玉把我按在椅上,“很快。”
“这就是你那个双胞胎哥哥?”他舍友好奇地开口,“果然好像,要是不张口就杵哪儿,我还真分不出来。哥哥,你不是a大的吧,见过的话我肯定记得。”
“不是,”我摇摇头,“我是旁边学校的。”
他们比我想象中热情,叽叽喳喳的,我逐渐觉得烦,漫不经心地打量李鸣玉的位置——收纳得很干净,桌面上摆着专业书,电脑旁放着黑色头戴耳机。
然而我忽然看到了角落的棕色编织袋,满满当当地胀了肚,装不开似的。
我盯了许久,直到身后脚步声接近,李鸣玉随意挂上毛巾:“在看什么?”
“这个袋子……”我问,“是妈妈的吧。”
“啊,是妈妈的。她昨天来看我,给我拿了些东西,说是水果,还有买的衣服,”李鸣玉俯身打开袋子,“我还没打开看。”
车厘子、草莓、晴王葡萄,衣服也是大牌的,我脸色愈发得难看,手指攥紧。我身上的衣服也不过百来块,平日也很少吃昂贵的水果,怕给家里带来负担,念着父母经营小超市并不容易。
上大学以来,父母也没有主动来看过我,更不必说送吃食和衣服,说是家离得近,回去拿什么都方便。
“哥哥吃吗?”李鸣玉要拿去洗。
“……不了,我不爱吃,”我勉强笑起来,“小鱼,你收拾好了没有?我们走吧。”
浑浑噩噩的,分不清是嫉妒,还是单纯的恨意,直到上了出租车,我才逐渐回过神来,李鸣玉开了一半窗,微微侧过脸看着飞越的光线,密长的眼睫投出阴影来。
我轻声问:“我们是去哪儿?”
“你猜。”他眨眨眼。
“我太笨了,”我温声,“小鱼告诉我答案吧。”
我心中猜测了诸多答案,李鸣玉却都是笑着摇头。路程比我想象中漫长,然而窗外的景致却愈发得熟悉,几乎到了让人心慌的程度,彻底停下时,我盯着外面青色山峦,心跳疾疾。
“是蜻蜓岭,”李鸣玉的声音突兀传来,“哥哥来过这里吗?”
蜻蜓岭在夏天常有红尾蜻蜓飞,这七年里也逐渐成了景点,不再是那个荒山野岭,看上去乍是热闹,可我眼前的山却与七年前杳无人烟的模样逐渐重叠。
他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我克制住内心的惊惶,不解问道:“我没有来过,小鱼怎么想着来这里?”
李鸣玉笑着:“只是听说风景很好,所以才想和哥哥来这里看看。”
听到回答,我逐渐放松下来,这才发觉刚刚后背已然沁了冷汗。
不需要买票就可以上山,但山上的红尾蜻蜓比起七年前要少许多,飘荡在枫叶间。正好赶上十一假期,人拥来搡去,压得人喘不过去,我攥紧了李鸣玉的手,低声:“小鱼,你抓紧点我,不要散了。”
李鸣玉半晌后才应声:“好。”他又拉着我往空处走:“我做过攻略,往西走是背坡,那儿人相比少些。”
时隔七年,我自然记不清路,任由他拉着我走,身边的人逐渐变少,难闻的汗臭味与熙攘声消散,我们翻越到了背坡,随意找了处大石头坐下歇息。
“早知道不来景区了,”李鸣玉懊恼,忽然靠在我的肩膀上,“挤得好累。”
毛绒的短发碰到脖颈,带来微妙的痒,我柔声问:“想喝水吗?我去给你买一瓶。”
“不了,”李鸣玉出神地看着眼前,眼尾那点痣显得艳丽,他似乎分外中意与我的肢体接触,无意识地捏着我的手指把玩,忽然说,“哥哥,我好像来过这里一样。也不对,我是来过这里。”
我背脊一僵。
李鸣玉自顾自说着:“因为叔叔阿姨他们是在这里捡到的我,喏,在那条路上。”他伸手指,我顺着看过去,稀疏树干的缝隙间,隐约显出远远的一条灰白公路。
“我在那里出的车祸,所以是来过这里的。”
我刚要开口,却骤然想起先前我一直遗漏的问题。七年前在警察局时,我对所有人都说李鸣玉是在寻秦山失踪,但李鸣玉实际上是在蜻蜓岭被捡到,无论如何,一个小孩子短时间内即便迷路也不可能走那么远的距离。
背后倏地湿了冷汗,我不动声色地掐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小鱼,你带爸妈来过这里吗?”我低声问。
“没有,”李鸣玉不解,“哥哥为什么问这个?”
“只是怕爸妈想起你走丢的时候会伤心难过,他们很爱你,”我尽心尽力地扮演好兄长的形象,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柔声道,“所以还是不要让他们来的比较好。”
李鸣玉枕在我的肩膀,抬眼久久注视我,应了:“好。”
他又迷茫地看着前面,自言自语似的轻声问:“哥哥,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呢?这里离家这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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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晚上再搬吧 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