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仲马愤怒地大喊,这是他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怒吼。
“安静,仲马。你这么大声,会破坏这庄严的气氛。”
阿文丘女王芙伊依然平静地回答。
“出发前,你说为了维护与穆拉克默的良好关系,要邀请在现场工作的人来参加欢迎宴会,这一切难道都是谎言吗?而且,你们甚至准备了饭菜和宴会。正因为如此,我才接受了这个传达任务!”
“一半不是谎言。准备的饭菜和宴会,是为了招待了聚集起来的各位领主,他们吃得很高兴。”
芙伊微笑着说。
“你为什么能如此冷静?你难道不知道自已做了什么吗?你对宗主国的国民,而且是军人动手,还将他们扣为人质,以此来提出无理要求!”
年轻的子修被强行任命为书信的传递者,离开谒见厅还不到半小时。在此期间,聚集起来的各位村镇领主已经退出,剩下的两名穆拉克默士兵被带到了监狱。
谒见厅安静下来,只有不断落下的沙漏的沙沙声传入仲马的耳中。
等家臣们都退出后,仲马王子向姐姐芙伊明确地提出了抗议。然而,芙伊似乎并不在意。
“军人说到底也只是平民。”
“这不是问题所在。阿文丘王家能在穆拉克默的庇护下生存至今,姐姐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你这样做,有没有想过如果被穆拉克默的上层知道,会受到怎样的报复?”
仲马王子的汗水不停地流淌。
芙伊从小就性格奔放、任性,但仲马王子一直认为,既然她成为了一国之主,就应该知道有些底线不能触碰。即使看到了刚才那场毫无意义又残忍的事件,他内心深处仍然希望她能明白这一点。
“会怎样呢?我想这次穆拉克默什么也不会说。”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们还没有交齐粮食。”
芙伊像孩子坦白恶作剧一样,轻描淡写地说。
“啊?你说什么?”
“我说,从秋天开始收获的粮食,我们没有按照规定的数量交给穆拉克默。”
“……”
仲马王子听了芙伊的话,一时语塞。
战败后,阿文丘王家得以存续的关键条约,就是每年分两次将本国收获的粮食交给穆拉克默。在漫长的岁月里,阿文丘一直忠实地履行着这个义务,因此在穆拉克默这个大国的庇护下,得以保住王国的面子。然而,芙伊却轻易地违背了这个承诺,就像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只是想要一些东西,但没有足够的钱,所以我偷偷卖掉了从国民那里收集来的粮食。”
“你怎么能这样……”
去年到今年的粮食收成比往年少很多,即使这样,他们仍必须向穆拉克默缴纳一定数量的粮食,为此不得不向国民征收重税,哪怕这有些勉强。但他从未想过,这一切竟然是为了满足姐姐的物欲。
芙伊为了自已的奢侈,强行征税,却把责任都推给了穆拉克默。
“穆拉克默的奎星大人很聪明,他肯定知道我们粮食交付延迟的情况。我也不想触怒穆拉克默,所以我召集了这些村镇领主,演了这出诋毁穆拉克默的戏。他们今天看到的事情,回到家乡后肯定会传开,我的名声会提高,这样以后我再征收更多的税,他们的不满也会指向穆拉克默。我想奎星大人会觉得,比起追究这件事,大事化小对他更有利。只要我们能交齐规定的税,应该就没问题了。”
芙伊微笑着,就像小时候把蛇放进仲马王子衣服里时一样。她那孩子气的天真,让仲马王子更加不安。
“我在前往锡瓦斯要塞的途中,亲眼看到了国民的生活。他们瘦弱憔悴,难以维持生计。如果再征收不合理的税,将会有大量的人饿死。”
“哼!平民就像垃圾一样,随处可见。他们的浊石毫无价值。”
仲马王子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现在,如果他把对芙伊的所有想法都说出来,她肯定会不高兴。
为了冷静地了解现状,他必须引导芙伊说出更多的话。
“你给那个士兵的亲笔信里写了什么?”
“我写了对这次粮食交付延迟的道歉,以及希望将缴纳的粮食数量减半。”
“穆拉克默怎么可能答应这样的要求——”
芙伊像嘲笑仲马王子一样笑了起来,然后说。
“我知道。穆拉克默不可能接受阿文丘的要求,以前也一直是这样。”
“那为什么?”
“因为没有保证那个士兵能把信真正送到穆拉克默的大人物手中。一个普通士兵说从一国之王那里收到了亲笔信,谁会相信呢?即使相信了,也很可能像以前一样被忽视。而且,你看到那个男人的样子了吧?他那像阴暗的头发颜色,肯定不是纯粹的穆拉克默国民,也许是从哪里流窜来的雇佣兵之类的。不管怎样,他现在肯定在盘算着逃跑。所以,不管信里写了什么,结果都不会改变。这都不重要。”
芙伊在空中转着手指。
“那现在就释放那两个被抓的士兵吧。”
对于仲马王子的提议,芙伊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
“不行。正如我宣布的那样,七天后,他们将在国民面前被处决。这将是一场让卑微的民众开心的好戏。”
——我错看她了。
仲马王子一直以为,与自已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只是有些任性、有些固执,会做一些稍微过分的事情。但实际上,她是一个只知道追求自身利益的、像狐狸一样狡猾的女人。
“姐姐,你能不能听我说……”
仲马王子的话已经没有了力量。
他知道自已没有任何办法改变这种局面。放弃了王位继承权的自已,和继承了王位的姐姐之间的现实差距,此刻更加清晰地摆在了眼前。
仲马王子意识到,自已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这种无奈的感觉。
“放心吧,被抓的人不会死的。我会给他们提供水和食物。”
芙伊面无表情地说着如此冷酷的话,仲马王子觉得她已经不再是一个人。
仲马王子鼓起最后的勇气,对姐姐说。
“你真愚蠢……”
芙伊盯着继续抵抗的弟弟。
“也许吧,我是很愚蠢。但是,我一直看着穆拉克默的脸色,连修复自已的城堡都不能随心所欲。我只能拥有少数几个守卫城堡的士兵和不到十个辉士。除了我,哪里还有这么可怜的国王呢?我虽然愚蠢,但同时也很可怜。如果不能随意装饰城堡外面,那我就要把里面装饰得比任何地方都豪华。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认为我应该有这样的自由。”
“那代价就是我国的国民挨饿、死亡吗?”
“你说我愚蠢,但你看看今天聚集在这里的那些人。他们聚集在我准备的谎言中,沉醉不醒,是一群目光短浅的蠢货。如果我愚蠢,那国民就更愚蠢,无药可救。我对这样的人没有怜悯之心,我也不想伪善。”
芙伊嘲笑般地高声继续说道。
“你后悔放弃这个王位了吗?现在后悔已经太晚了。不要想太多复杂的事情,你还是快点生孩子吧。我不打算和任何人结婚,如果你不生孩子,我们家族的血脉就会断绝。不管是你的下一代,还是你的孙子,我不知道我的生命什么时候会结束,但你必须准备好合适的继承人。”
仲马王子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了。他皱着眉头,低下头,这时,芙伊的亲卫队中的一个人走进了王座厅。
“陛下,那件东西,刚刚送到了。”
“太好了!快拿进来。”
“是。”
不一会儿,仆人们抬进来的东西让仲马王子惊呆了。
“……这是什么?”
一座巨大的黄金像,有三个成年人那么高。头像上长着角,表情狰狞扭曲,腹部像酒桶一样膨胀。
“正如我所听到的,这是一件杰作。看看吧,仲马。这是南方贝丽金的鬼神像,据说那里的人真的把鬼当作神来崇拜,很有趣吧。——按照约定,把剩下的一半钱付了。”
芙伊命令一个辉士,然后像抚摸宝贝一样观察着黄金像。
“你不会是为了买这个……”
仲马王子害怕听到答案,但又忍不住问。芙伊无视了这个问题,像得到新玩具的小女孩一样微笑着。
“长途旅行辛苦了。你可以在自已的房间里休息一段时间。至少……在这七天里。”
“姐姐……”
芙伊暗中命令亲卫队软禁了仲马王子。
仲马王子无奈地咬着牙,在辉士的催促下,离开了王座厅。
他听到背后芙伊的声音,轻松得好像完全不理解自已所做事情的严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