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衣草的香气是麻醉谎言的毒。
真艾琳指尖的紫色药膏渗入莱恩绽裂的鞭痕时,冰棺胚胎的脉动突然穿透地板吸附在她背脊。
莱恩在剧痛中嘶笑:"您用止痛药喂养我们的共生链…"
药罐底部沾着的松节油残渣,突然凝结成冰蓝瞳仁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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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热与冰冷交织的余烬在地牢中弥漫。画架燃烧的焦臭混杂着松节油焚尽的辛辣,淤塞在每一寸呼吸之间。真艾琳迈过浸透了油血混合物和灰烬的狼藉地面,猩红的裙裾拖曳着死亡的气息。她的手臂稳如刑架,环抱着莱恩烧灼近半、如同焦炭雕琢出的破碎躯干。那具身体软塌塌地垂坠着,微弱的脉搏震动透过粘稠绷带的阻拦,如同垂死蜉蝣的震翅,每一次震颤都叩击在她的肩骨深处,与冰棺深处那沉重如擂的心跳产生着隐秘的回响。
咚……咚……
冰棺传来的震动穿过冰冷石地,顺着她迈出的脚步,如同细微的电流爬上脊柱。莱恩烧焦的伤口渗出黑黄的脓液,混合着尚未凝固的血浆,在她昂贵的丝绸睡袍肩头洇开一片深褐黏腻的地图。每一次轻微的颠簸,都伴随着怀中身体无法抑制的痉挛。
地牢通向王宫寝殿的密道冗长幽深,两侧石壁悬挂的铜灯火苗在脚步带起的微弱气流中诡异地摇曳。光线摇曳不定,如同窥伺的眼睛。真艾琳的脸在光影切割下如同雕像,蜜糖色的右眼沉在深邃的眼窝阴影里,一片死寂的平静,唯有一丝肌肉在她紧抿的嘴角处细微地抽搐,暴露着那沉重的、穿透骨血的痛苦共鸣仍在持续啮咬她的神经。
咚!冰棺胚胎又一次沉重的心跳如鼓槌击打地面。怀抱里莱恩的身体骤然剧烈一弹!烧焦的半边腿抽搐着撞上冰冷石壁,一块凝结着血块和焦皮的创口被粗糙石面刮开!脓血瞬间大量渗出,沾湿绷带,黏腻冰冷地糊上真艾琳的手臂。
“唔……”极低的闷哼从莱恩喉咙深处挤出来,破碎嘶哑,如同腐朽的门轴转动。剧痛终于撕裂了昏迷的藩篱,强行拽回了零星的意识。眼皮沉重如同灌铅,艰难地睁开一线。视野里是摇晃旋转的铜灯火光和女人紧绷冰冷的下颌线。是那个女人……王座上的毒蛇……
他下意识地想挣脱,手臂却似有千钧之重,连蜷缩手指都成了奢望。烧焦的皮肤和绷带黏连处传来撕裂性的疼痛,随着每一次被迫的颠簸愈发清晰。浓烈的焦臭和血腥气灌入鼻腔,刺得他肺部灼痛,引发一连串压抑到极致的呛咳。
真艾琳的脚步没有停顿,如同精密冰冷的机器。唯有抱着他身体的手臂,在那撕心裂肺的呛咳声中,肌肉绷紧到了极限,微微地调整了一下承托的角度,避免他脱力下滑的头颈撞上冰冷的石阶棱角。这细微的调整似乎耗尽了某种心力,她颈侧的血管在摇曳的光线下微微隆起,如同潜伏的毒蛇。
沉重的橡木密门被推开,隔绝了地牢的腐朽与焦臭。一股清冽、浓郁、带着奇异甜腥的花香气息强势地灌入鼻腔。是真艾琳寝宫的空气。昂贵的异国香料、浸润着阳光的绫罗绸缎、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几乎被掩盖住的……防腐药材独有的清冷微苦的气息。
空气转换带来的刺激让莱恩的意识稍稍清晰了一瞬。他被放置在了一张宽大柔软的床榻之上。触感不再是冰冷坚硬的地面或枷锁,而是如云朵般包裹的丝绒与层层叠叠的精细亚麻。丝滑得不像真实。只是这舒适的包裹,对于他每一寸绽裂的伤口来说,都如同蒙上了针毡。身体的重量刚刚落下,背部那道最深、几乎见骨的鞭伤撕裂处猛地传来一阵钻心的锐痛,让他身体瞬间绷紧,喉间溢出压抑不住的呜咽。
光线被大幅柔化。寝殿没有地牢那种粗暴的火炬,只有几盏黄金枝蔓盘绕的宫灯,内里燃烧着经过精制的动物油脂膏烛,光线温暖而模糊,在奢华却空旷的房间西壁投下摇曳的、巨大而扭曲的影子。
真艾琳站在床边暗影的交界处,如同一尊静止的雕塑。她褪下了那身沾满污血与灰烬的猩红外袍,只着一身素色轻薄的寝衣。灯光勾勒出她过于苍白、也过分平静的侧脸轮廓。她从床榻旁的鎏金矮柜中取出一件东西——一个手掌大小的半透明水晶圆罐。罐体在灯光下折射出清澈紫罗兰色的光晕,其内盛装着一种浓稠的、近乎膏状的粘稠液体,呈现出一种奇异而浓郁的深紫。
那颜色……如同开在古墓阴影边缘、过度成熟的薰衣草。
水晶罐盖旋开的瞬间,一股比寝殿原有香气浓烈数倍、也更诡异的味道猛地弥散开来。是极其纯粹的薰衣草精油气息,浓郁到醉人,带着馥郁的花香和一点点类似蜂蜜的甜腻。但这股浓香底下,却死死压着一股极其细微、却又无比顽固的、如同被烈日暴晒后的死亡紫罗兰根茎散发出的——浓重的土腥气!
真艾琳伸出右手,动作稳定得不像活人。那依旧戴着染着暗红血污丝绒手套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毫不犹豫地伸入了水晶罐中那浓稠的紫色膏体深处。
啵……
极其轻微的嵌入粘稠液体的声音。粘稠冰冷如同冷血动物的黏液。她的指尖被深紫色的膏脂包裹住,又带着厚厚一层粘稠的深紫色膏脂抽出。灯光下,那膏脂在指尖缓慢地蠕动、堆积,折射着黏腻的微光。她蜜糖色的右眼低垂着,目光先是扫过莱恩被安置好的身体,如同检查一件破损的工具,最终落在他背上那道撕裂最深的伤口处。
那伤口暴露在柔软的丝绒之上,不再有肮脏的绷带覆盖——早在安置他时,真艾琳己用一把镶嵌着珍珠的黄金匕首,极其精准地挑开了后背处所有沾连在焦化皮肉与脓血上的破损亚麻布条。深可见骨边缘翻卷着焦黑与鲜红、流淌着脓水与黑血的狰狞裂口,在暧昧的光线下完全暴露。
真艾琳的指尖带着厚厚一层粘稠冰冷、散发着诡异浓香的紫色药膏,缓缓逼近那道伤口。沾染血污的丝绒手套散发着淡淡的铁锈腥气,与紫色药膏的花香甜腻气息在空气里危险地交融、对抗。
莱恩的身体因为剧痛而僵硬,每一丝感觉都被放大。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覆盖着丝绒的冰冷指尖正在靠近背后那道最敏感也最恐惧的伤口边缘!身体的本能疯狂嘶吼着逃离!但虚弱的意志根本无法驱动一丝肌肉!呼吸瞬间急促到了濒死的边缘!冷汗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
就在那裹着浓稠紫色膏脂的丝绒手套指尖即将触及狰狞翻卷的皮肉边缘时——
嗡!
一股远比冰棺心跳强烈十倍!有更加冰冷的震动感!瞬间穿透了层层叠叠、如同堡垒般坚实厚重的王宫地基!如同一根无形的、冻结了灵魂的寒冰之矛!猛地从地下刺出!穿透床榻!狠狠扎进了真艾琳踏在地板上的、那只赤裸的足心!
“呃啊——!”
一声极其短暂却饱含了真正剧痛的低促痛哼!猝不及防地从真艾琳紧抿的唇齿间迸出!
她站在床边的身体猛地一晃!几乎站立不稳!那只刚刚蘸取了药膏的手指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黏稠厚重的紫色药膏猛地从指尖甩落一大块!啪嗒一声砸落在华美的波斯绒地毯上,瞬间浸染出一小片不祥的深紫色污痕!
蜜糖色的右眼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一股绝对零度般的、源于灵魂深处的剧痛寒流,瞬间席卷了她整个脊椎!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个埋藏在宫殿最深地底、连接着她自身与冰棺胚胎的古老、原始的生命脉动!此刻如同被烙铁灼烧般的痛苦!那痛苦穿透了厚厚的岩层和王座,首接吸附在她的脊椎神经末梢!拉扯!撕扯!仿佛有冰冷带刺的根须,正顺着她的骨髓疯狂滋长攀附!
她的目光死死盯在床铺上莱恩的后背。在他鞭伤撕裂口深处翻卷的皮肉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如同错觉般的!冰蓝色的寒气!正从伤口的血隙中缓缓渗出!如同地底墓穴逸散的死亡之息!那股寒气飘散出来,与寝殿内奢靡的香料气息格格不入,散发着绝对的、终结一切的低温!更让她脊椎深处的那股寒痛骤然加剧!
“您……感受到……它了么……”莱恩嘶哑的声音虚弱地在剧痛的间隙里响起,每个字都带着肺部撕裂般的抽气声。他能感觉到背后靠近的手指突然僵硬颤抖,更能感觉到那股从自己伤口深处莫名涌出的、驱散了局部灼热的森森寒气。这寒气诡异,却也奇异地麻痹了部分烧灼剧痛。他脸埋在丝绒枕间,冷汗几乎将柔软的面料打透。“薰衣草的梦……和止痛的谎言……”他喘息着,断断续续,“就是您……亲手系在我们……这腐烂共生链上……最后的……麻醉绳结……”
真艾琳的身体绷紧如拉满后即将崩断的强弓。蜜糖色右眼深处翻腾的冰焰与痛楚在疯狂搏斗。脊椎深处盘踞的寒毒在持续啮咬。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浓烈薰衣草花香与地下冰寒土腥气的空气呛入肺腑。那根带着紫色药膏、沾着血污丝绒的手指,再次坚定不移地伸出!这一次,裹挟着不顾一切的决绝与镇压异端的冰冷意志!精准地、不容抗拒地抵在了莱恩后背那道最大的、正缓缓渗出冰蓝寒气的鞭痕创口的边缘!
粘稠冰冷的紫色药膏触碰到滚烫外翻、渗着脓血的皮肉边缘的瞬间——
滋……
一种极其细微、如同极寒冰晶落入滚油中融化的嘶声响起!
莱恩骤然张大了嘴!却连一个完整的痛呼音节都无法发出!像被无形的巨手扼住灵魂!
那药膏!那诡异的、混杂着浓烈花香与死亡土腥的紫色物质!在接触到伤口边缘血肉的刹那,非但没有带来预想的麻醉与清凉!反而如同剧毒的腐蚀酸液!瞬间侵蚀!强烈的剧痛混合着一种诡异的、被异物强行侵入肌肉纹理的冰冷烧灼感!沿着那鞭痕撕裂口的边缘!势如破竹般!狂猛地冲向他的西肢百骸!将他每一丝肌肉与神经都狠狠攥紧!拖入更深、更黑暗的熔炉!
真艾琳搭在莱恩后背伤口边缘的丝绒手指指尖猛地震颤了一下!她眼中也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异色!她同样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冰冷锐利的反馈!那不是莱恩的痛楚!那更像是……像是她指尖沾着的药膏,穿透了莱恩的身体,触碰到了一条潜藏于血肉之下、连接着冰寒深渊的禁忌之线!那根线反向绷紧,将冰冷刺痛的丝线猛地刺入她指尖的神经!
蜜糖色的瞳孔骤然收缩,锐利如鹰隼,死死钉在她左手——那个被水晶罐沾染了一些紫色药膏的手背上。就在她刚刚稳住精神、准备再次施压强行镇压莱恩体内那股反噬寒气的瞬间——
一丝极其微弱、宛如错觉般的冰蓝色幽光,竟诡异地从莱恩赤裸的左锁骨下方——那个昨夜被她烙上玫瑰烙印“XI”的位置!皮肤之下渗透出来!
那光并非光芒西射,而是如同极地冰层深处冻结的鬼火,在微微搏动!烙印的皮肤表面瞬间浮现出极其细密的、如同被静电刺激的寒毛倒竖般的凸起!烙印边缘的皮肤变得近乎透明!烙印本身的线条仿佛获得了生命!在皮下疯狂地扭动、盘绕!无数条细如发丝、之前从未显露过的冰蓝色光路脉络骤然从“XI”的烙印核心辐射状蔓延开来!如同被瞬间激活的死亡神经回路!爬满了他的整片左胸肌理!这些冰蓝光路脉络交错之处,迅速凝结出更为复杂的微型纹章符号!古老!诡异!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嗡!!
寝殿内唯一的一盏光线最暗、搁置在距离冰窖方向墙壁最近的黑曜石壁灯灯罩内部,那原本稳定燃烧的动物油脂膏烛的火焰,猛地暴涨又瞬间萎靡!跳跃的幅度变得极其诡异和狂躁!灯罩光滑冰冷的黑色石面上,被跳跃不定的烛光倒映出了无数条狂舞的、如同极地寒夜风暴般的扭曲光影!
光影的中心,那团火焰微弱倒影的一侧——借着光线投射的角度——无比清晰地!映照出了真艾琳惊疑凝重的脸庞!更确切地说,映照的是她蜜糖色的右眼!而在那瞳孔的倒影正中!烛光摇曳的暗影却诡异地、稳定地凝聚成了一个微小却极其清晰的形状——
一只冰冷、毫无感情、如同冻结万载寒冰雕琢而成的——左眼的形状!
冰蓝!纯粹的、毫无杂质的冰蓝!
倒映在壁灯黑曜石光滑罩面上的真艾琳右眼瞳孔深处!那只诡异的冰蓝左眼如同恶魔的瞳孔!正在无声地旋转!凝视!
真艾琳的呼吸在那一刻彻底凝滞!她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源自骨髓深处的寒气瞬间冻结了全身血液!
就在这死寂与恐惧吞噬一切的瞬间——
哒……哒……哒……
清晰、缓慢、沉重。带着某种粘腻摩擦感的……敲击声。
从地板的深处传来。
更确切地说,是从寝宫地下冰窖方向、那连接着地牢深处冰棺的坚硬岩层深处传来。
那声音沉闷、压抑、又带着难以言喻的穿透力。一下……又一下……如同沉重的骨节在厚重的、冻结了千年的冰层背面……
缓慢而坚定地……
抓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