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灰颜料是冻僵的血乳。
假艾琳跪坐调色盘前屈身调色时，一滴松节油洗笔水融化了铅白囚服下的紫堇印记。
真艾琳脚踝碾过碎钻链：“你画的是枷锁还是翅膀？”
未干油彩在烛火下突然流淌出北境苔原的地图，冰棺方向传来吞咽羊水的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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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蜡泪痕在冰蓝左眼睑下凝成暗金琥珀。假艾琳颈后灼焦的芯片创口蒸腾着冰铁与焦皮混合的浊气，墨蓝丝绒斗篷裹着剧颤的身躯，银发垂落掩住半张刺痛的脸。真艾琳的钻石鞋跟碾过散落画具，细高跟精确陷进假艾琳膝后腘窝，迫她单膝砸向泼溅油彩的石板。混着血乳腥膻的松节油气息从地砖裂隙钻出，在死寂中缠上三人的脚踝。
“捡起来。”真艾琳的权杖尖端轻敲地上一管挤压变形的铅白颜料管，“用你的画技替罪，用你的冰蓝左眼作保，向王权献上忠诚。”
假艾琳沾满金粉残屑的手指在膝前蜷紧又松开。她并未抬眼，目光沉沉钉在龟裂石板缝隙——那里嵌着一粒昨夜崩落的珍珠母贝纽扣，微光在尘垢下勾出流亡者联络的三角暗符。冰蓝左眼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再抬首时眼底寒冰封冻。她伸手捡起颜料管，锡管在指腹下发出濒临爆裂的呻吟。指尖染上铅白膏泥，她动作驯顺地膝行至一幅蒙尘的旧画架前。
“画。”权杖冰点压上她后颈烧焦的芯片烙印，真艾琳俯身逼近，蜜糖色瞳孔在画布绷紧的斜上方锁定一切异动，“画你如何把冰蓝的毒血渗入我的玫瑰。”
假艾琳沾满白腻油膏的枯瘦手指展开调色盘。她并未触碰任何一罐真艾琳惯用的宝石粉颜料，反而径首从脚边颜料箱底层挖出半块干结如土渣的暗褐色矿石颜料块——取自瑟兰维亚北境矿山深处、含杂冻死矿工枯骨尘屑的幽冥铁赭。刀尖刮削，碎屑散落松节油洗笔罐，刺鼻苦腥中升起腐土混合霉斑菌丝的异味。
真艾琳的眉峰拧起，权杖尖端正要戳向那罐可疑洗笔水，假艾琳的左手己猝然探入混浊液体。指尖在污水中搅动浸透，屈起的指节苍白如骨雕。粘稠冰褐的洗笔水沿手腕倒流，染透墨蓝袖口褶皱。洗笔水的黏滞液面下，暗褐颜料颗粒旋转沉降，在罐底无声拼出极北冻土苔原的等高线暗码。未被察觉。
沾满铅白浊膏的右手执起开裂秃毫。画布表面斑驳油渍随笔尖落点晕开，她描摹的第一笔是枷锁——一条斜贯画面的玄铁锁链，链环交错处刻意缀满冰晶碎屑般刺目的铅白高光。松节油混合铁赭暗褐的洗笔水作溶剂，画笔饱蘸浑浊汁液涂抹链环阴影，色液在亚麻布纤维间渗透出蜿蜒寒流般的肌理。
“锁链？”真艾琳鞋跟施压碾转假艾琳支撑的膝盖骨，“这是你眼中的王权？”
假艾琳闷哼一声，笔尖未停。墨绿暗影中凸起的冰晶白光刺得真艾琳瞳孔微疼。她蘸取第二管颜料——那并非真艾琳备下的钴蓝宝石粉，而是她从自己撕裂的墨蓝斗篷内侧抠剥下的一小块结块颜料。色泽诡异地介于冻伤淤青和腐烂薰衣草间，她将其刮入松节油洗笔罐中研磨。
画面陡变。玄铁枷锁下方翻腾出浓稠如泥沼的墨绿暗影，笔触黏腻堆叠，颜料层在未干时被枯笔刮擦出荆棘般炸裂的白痕。但就在这混沌背景中央，她蘸着特调墨绿洗笔水的画笔向下一拉！一束极其锐利、带着破土而出力量的冰蓝斜线穿透暗影！
冰蓝色线收束为锋矢，钉向画布底端——那里她早己涂刷半干的一小滩猩红颜料——那是昨夜她颈间钻链勒进莱恩胸口时剐蹭下的、混杂二人干涸血迹的颜料渣！
冰蓝锋镝刺穿猩红！色彩撞击的刹那，松节油挥发带起一股铁锈与腐花发酵的辛辣气浪，震得真艾琳后退半步。
假艾琳画完了最后一笔：一根纤细如蛛丝、几乎融入背景的铅白细线从冰蓝锋镝末端曲折延伸，最终隐入画布边缘绷架背面。无人窥见那绷架背面早被她涂刷了一层薄磷光剂，铅白细线恰掠过暗藏流亡路线的坐标点。
她搁笔，托起泥污的调色盘高举过顶，姿态驯顺如祭品：“陛下。”
调色盘污迹斑驳，凝结的血乳暗斑混着冰蓝松节油凝成妖艳旋涡。真艾琳俯视着盘中混沌污渍，权杖尖端挑起假艾琳下颌：“洗笔水。”
假艾琳睫羽低垂，双手稳稳捧起松节油洗笔罐。罐内液面晃动，方才她研磨冰蓝腐紫色颜料溶入的墨绿暗影沉渣悄然形成微型风暴眼，眼瞳深处倒映着画布背面铅白路线坐标的微弱反光。而液面之下，冰蓝腐紫色墨绿沉渣随搅拌缓缓沉降——如她所期——沉淀构成北境冻土苔原的等高线轮廓，浮渣表面倒映出画面冰蓝锋芒指向的坐标暗记！
真艾琳接过洗笔罐，蜜糖色瞳孔紧锁假艾琳被油彩污浊的冰蓝左眼。罐中酸腥冲鼻，她唇角勾起：“画家表忠该饮下颜料作血契……”罐口骤然倾斜，混浊冰蓝腐紫色液流泼向假艾琳被迫仰起的脸——
假艾琳眼瞳凝固！冰蓝左眼虹膜表面瞬息覆盖一层死白胶膜！粘稠洗笔水泼上眼睑，被那层胶质瞬间封冻成微小冰珠滚落。腐毒松节油竟未伤及眼球分毫！但那洗笔水内蕴寒毒随溅落钻进她的嘴唇、鼻孔！
“呃！”她俯身痉挛，肩胛在墨蓝斗篷下剧颤。洗笔罐砸地迸裂的瞬间，真艾琳的权杖尖端猛地戳入她颈后焦烂创口！
假艾琳冰蓝左眼的胶膜寸寸龟裂剥落，露出底下因蚀骨寒毒刺激而骤然扩张的针尖状竖瞳！她沾着血乳铅白泥污的手猛地痉挛前扑，指尖捞过一片碎玻璃——碎片边缘粘着一星半干冰蓝颜料，其下是被她预先刮抹、极薄一层取自斗篷内衬的北境冻土芽孢粉末！
真艾琳俯身钳住她下巴逼视：“这点冻疮粉也想毒死我？”指腹骤然发力，沾着假艾琳唇角的冰蓝洗笔水残渍抹上自己华服前襟，“北境苦寒倒是衬我的新裙……”
话音凝滞。真艾琳指腹下沾染的冰蓝颜料内部，那嵌入其中的冻土芽孢因体温瞬间激活！无数微如尘芥的冰晶绒花从颜料缝隙钻出，吸附着她皮肤汗液膨胀成亿万冰晶蠕虫！冰凉刺痒瞬间从指端蔓延！
假艾琳眼底冰蓝竖瞳凝缩成线：“冻土里长眠的人……托我献陛下……北境葬仪之花。”她喘息着指向画布——玄铁锁链中央，铅白冰屑覆盖的墨绿泥沼中，那簇被冰蓝锋镝刺穿的猩红——此刻正随松节油蒸发在画布表面洇出清晰的、蔓延如荆棘的暗红纹路！纹路曲折指向画布边缘绷架背面——那道被她预设的铅白磷光线！
真艾琳蜜糖色眼瞳剧颤，一步踏至画架前！指尖疯狂抠刮纹路最中央那抹刺目的猩红！指甲掀开未干油彩层，露出其下磷光层——沾着她自己指腹汗液的冻土芽孢与磷光摩擦，瞬间点亮了亚麻布纤维深埋的路线！
嗡——
冰棺方向传来沉抑的羊水吞咽共鸣。假艾琳突然僵首倒地，墨蓝斗篷下脊背弓如惊弦。一缕腥甜冰蓝从她唇角滑落，坠在裂地板上——竟如画笔般洇开一弧苔藓般的墨绿。那摊墨绿中微凸的斑痕，赫然是方才画中复刻的、缩小千倍的冰蓝锋芒刺穿猩红坐标点！
真艾琳的权杖劈裂画布绷架，她俯身擦过假艾琳冰泪浸透的颊侧，声音浸透松脂寒毒：“我的画家…假面的血乳喂养了叛神的颜色……”指尖碾过假艾琳凝固冰泪，黏腻蜜蜡触感裹着冰渣，“但你的冰蓝左眼……”权杖尖端蓦地刺入假艾琳右肩胛尚未凝固的虫母创口，“……还看得见明天的调色盘吗？”
暗红涌出冰蓝破口，假艾琳却猛地昂首，齿间冰丝混着笑渗出：“松节油混着血乳调出的紫……最适合画极光下的墓碑。”她染血的指甲抠进真艾琳蜜蜡指痕深陷处——一绺黏腻晶亮的冰蓝羊水正从墨蓝袖口内侧渗出，凝成细流滚向地面洇开的微缩地图——北境苔原的等压线被羊水覆盖的刹那，冰棺深处传来压抑的、满足的羊水吞咽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