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细长的、几乎被泥泞和血污完全遮盖的……
青黑色的刺符！
就在靠近眉骨上方、发际边缘极隐秘的位置！被刻意磨钝了边界隐藏于肤色之中，图案极小，却赫然是一只尾巴凌厉上翘的……
鸟形符！
鸟纹！周人崇拜的神鸟标记！刻在奴仆额角，如同烙印牲畜般作为归属的标记！它并非图腾柱上的崇拜，而是赤裸裸的……奴印！
哗啦——！
如同决堤的洪水！朝堂上所有被恐惧钉住的身影，那无数道目光，从比干箕子的癫狂，到那青铜簋上狰狞的饕餮和诡异的泥封密码，最终，如同被无形的巨线牵引，全都聚焦在微子启额角那半露半掩、如同致命瑕疵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青黑奴隶烙印之上！
空气被彻底抽干了！
所有凝固在脸上的表情，全部碎裂崩塌，露出下面同样的一片空白和……彻底的荒谬！
信仰？天命？忠诚？指责暴君的道德高地？
统统被这只沉埋着西岐密约的青铜簋，被微子启额角那道连奴隶都不如的印记，以及扑倒他身前濒死的、真正的告密者……砸得粉碎！
无声的骇浪在席卷每一个人的心肺！比干枯朽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软软地瘫倒下去，眼神彻底涣散。箕子嗬嗬的喘息变成了无意义的抽噎，老泪瞬间冲出，在那张扭曲绝望的脸上冲出两道浑浊的泥沟。
“呵……”
一声极其短促、如同冰晶碎裂在雪地上的轻笑。
来自于王座。
我微微侧过头。侧脸擦过妲己冰冷额头时沾染上的一抹细小的、暗红色的血痕。视线并未离开伏地之人。那只沾满血的右手，缓缓抬起，如同举起最终的审判令符，指向下方那件被彻底剥光了所有华丽伪装的……祭品。
不需要再多说一个字。
微子启那刚刚才抬起一寸复又砸落回去的头颅上方，一只穿着青铜战靴的脚，己经带着冻结万物的寒气，重重地、残忍地，踩在了他脖颈后方致命的脊椎连接点上！那正是刚才射向我的冷箭想要洞穿的部位！
是那个领头的、如同冥府行刑官的侍卫首领！青铜兽面覆脸，只露出一双比寒铁更冷的眼！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情感，精确到极点地踩住命门，微子启浑身触电般剧烈痉挛一下，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怪响，西肢瞬间被卸去所有力气，连最后扑地的姿态都彻底塌软下去，如同一滩真正的、即将被献祭的烂肉！
“刷——！”
一道比月光更惨白、泛着幽蓝青虹的寒芒！
侍卫另一只手中，并非寻常武器，而是一柄形制奇古、专用于宗庙大祭的仪礼兵器——青铜戚！双面薄刃，形如玄鸟尾翎，尖锐的锋端缭绕着极致的死亡寒意！
它被缓缓提起。刃尖冰冷的寒意在黯淡下来的殿内光线下流动。
刀尖。缓缓对准了下方那团放弃了所有挣扎、如同待宰羔羊般被钉死的颈骨。
寂静。绝对的寂静重新降临，吸饱了血的尘埃都停止了飞扬。
我垂落的目光，如同最高处的寒星俯瞰尘埃，冰冷无情地滑过微子启那沾满泥泞血污、彻底放弃的脸颊——
那双眼睑之下，最后残存的一点光芒。
那光芒里，没有忏悔，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灰般的空寂，和一种……认命般的解脱。
就在这最后的、比深渊更加死寂的瞬息——
“呃……嗬……”
一声如同蚊蚋、却被极致安静衬托得异常清晰的呜咽呻吟，极其突兀地从我身后、王座与冰冷墙壁的死角处，微弱地……却如同最后一根连接生界的细线般……挣扎着……传了出来
那一声破碎的、几乎是气流摩擦着断裂气管才能发出的微弱呜咽，如同惊雷滚过死寂的寒冰荒原！它不是响亮，却足以击碎一切凝固的法则！
悬在微子启颈骨之上的青铜戚，那幽蓝的、死亡凝聚的锋芒，骤然凝滞了最尖端一点流动的寒光！
行刑者那覆在青铜兽面后的冰冷眼神，毫无征兆地、极其锐利地向上偏移了一寸！并非看向脚下待宰羔羊的解脱，而是刺穿凝固的压抑，狠狠钉向我身后那片墙壁的夹角！那里是……发声的源头！
下方，箕子骤然停止抽噎，浑浊的老眼惊疑不定地瞪大！比干涣散的瞳孔里，那点最后的光竟也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更远处，匍匐在地的大臣堆里，几个身影无法控制地微微抬起了头，脸上的恐惧茫然被另一种瞬间的僵硬攫住——
仿佛那点微如蛛丝的呻吟，才是真正撕开命运咽喉的丧钟！
我的身体，在那嘶鸣钻入耳膜的瞬间——
僵硬得如同被极寒冻住的青铜！脊椎深处的每一块骨节都爆发出撕裂般的剧痛！那不是伤痛，是灵魂被无形巨力瞬间从最疯狂的屠戮边缘硬生生拖拽回来的……毁灭性撕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