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惊闻噩讯
苏老太攥着半张泛黄的车票，在镇派出所门前来回踱步。门楣上“为人民服务”的红漆大字被雨水冲刷得斑驳，像道渗血的伤口。她的布鞋早己湿透，裤脚沾满泥浆，却浑然不觉。
“同志，我儿子真不是盲流。”苏老太第五次拦住进出的民警，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介绍信，“他是去省城投奔表舅的，这是纺织厂开的证明。”
年轻民警接过介绍信，油墨印子蹭在指尖：“大娘，最近抓的盲流都关在城南收容所。您去那儿问问？”
苏老太踉跄着后退半步，收容所三个字像重锤砸在心上。她想起去年邻村的二小子被送去后，回来时断了两根肋骨。
“同志，求您行行好，告诉我怎么去收容所。”苏老太突然跪下，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民警慌忙搀扶，却见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野山参和半块银元，“这是给三龙治病的，求您……”
民警叹了口气：“大娘，收容所不归我们管。您去民政局试试？”
苏老太攥紧布包，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转身时，看见墙根蹲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怀里抱着个缺了口的搪瓷碗。那碗上“劳动最光荣”的字样让她想起赵三龙的识字课本。
“大妹子，要找儿子？”乞丐突然开口，“我看见有辆卡车拉了批盲流去砖窑。”
苏老太浑身发抖：“您看见我儿子没？十七八岁，背着个蓝布包袱……”
乞丐摇头：“都穿着囚服，看不清脸。不过有个后生一首在喊‘娘’。”
苏老太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帕上洇开点点血迹。乞丐从怀里掏出个馒头掰成两半：“吃点吧，我儿子要是活着，也该您这么大了。”
苏老太接过馒头，硬邦邦的馒头渣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她望着派出所墙上的时钟，指针指向下午三点。这个时辰，赵三龙小时候总蹲在村口等她收工回家。
“大娘，您可别想不开。”乞丐又说，“前儿个有个女人在收容所门口撞死了，血把铁门都染红了。”
苏老太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她把野山参和银元塞进乞丐手里：“大哥，您留着买口棺材吧。”
乞丐愣住：“大妹子，您这是……”
“我要去省城。”苏老太摸了摸怀里的怀表，表链上还残留着体温，“三龙他爹当年闯关东，就是靠这块表认路的。”
乞丐突然跪下：“大妹子，我给您磕个头。”他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渗出鲜血，“我儿子要是还活着，也该给我养老了。”
苏老太搀扶起乞丐，发现他的棉袄补丁处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并蒂莲，正是刘桂香的针脚。她突然想起刘桂香说过：“娘，等三龙回来，我给他绣对枕套。”
“大哥，您贵姓？”苏老太突然问道。
“姓李。”乞丐抹了把脸，露出青紫色的胎记，“大号李富贵，村里人都喊我李疤瘌。”
苏老太从兜里掏出半块饼：“李大哥，这是给三龙留的，您吃吧。”
李疤瘌接过饼，突然嚎啕大哭：“大妹子，您的心肠比菩萨还好。”
苏老太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际线，突然笑了：“李大哥，等三龙回来，我让他给您编个竹篮。他手巧，能编会蹦的蚂蚱。”
李疤瘌点点头，泪水滴在饼上：“大妹子，您路上小心。”
苏老太转身时，听见李疤瘌在背后喊：“大妹子，要是找着儿子，让他给家里报个信！”
苏老太没有回头，她知道，这一走，生死未卜。但为了儿子，她必须赌上这条老命。
暮色西合时，苏老太搭上了一辆拉煤的卡车。司机是个独眼龙，听说她要去省城，吐了口浓痰：“大妹子，省城戒严了，盲流见一个抓一个。”
苏老太攥紧怀表：“师傅，我儿子不是盲流，他是纺织厂的学徒。”
司机发动卡车，引擎轰鸣声中，他突然说：“我闺女也在纺织厂，上个月被机器轧断了三根手指。”
苏老太望着车窗外飞逝的树木，突然想起赵三龙走时塞在她兜里的纸条：“娘，我会混出个人样的。”
卡车在土路上颠簸，苏老太的头撞在铁皮车斗上，却感觉不到疼。她从怀里掏出赵三龙的蓝布衫，衫角还留着未干的血迹。
“三龙，娘来了。”苏老太喃喃自语，“不管你在哪儿，娘都要把你带回家。”
卡车在夜色中疾驰，苏老太的身影渐渐融入黑暗。她不知道，在省城收容所里，赵三龙正蜷缩在潮湿的角落里，怀里紧紧抱着半块发了霉的红薯。那是离家时母亲塞给他的，他一首舍不得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