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蓝金之兽
紫金山顶的青铜树在晨光中疯长。
枝干上那些未完工的星舟骨架开始自动拼合,树皮剥落处露出流动的蓝光,像是树脉里淌着液态的星河。树冠处结出一颗果实——半透明的蓝色晶体,内部悬浮着微缩的三才塔模型,塔尖不断迸发细小的闪电。
齐明的身体正在发生异变。
他的机械右臂完全退化成骨白色,指尖延伸出菌丝状的神经束;左半身的纸化皮肤上,甲骨文灼痕自行重组,形成《归藏易》的卦象。耳后的星舟纹身却灼热发亮,像要破体而出。
“林夏?”他触碰青铜树干,菌丝网络己无回应。
山体突然震动。
太虚七子的残骸正在被大地吞噬——天枢的浑天仪臂沉入八卦阵图,天璇的瓷脸碎屑被《永乐大典》书页卷走,天玑的秦砖汉瓦身躯坍缩成陶土……
而那颗蓝晶体果实,开始发出类似青铜心脏的搏动声。
“咚——”
每一声都让空气泛起涟漪。齐明看到涟漪中有幻影闪烁:
- 良渚祭坛上,玉琮在蓝光中分解成星屑
- 唐代浑天仪内部,铜球自行运转出超轨道方程
- 1900年的紫金山天文台,传教士记录到“青铜星坠入地脉”
“文明能量在重新编码。”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龙龟模样的扫地机器人从碎石堆里爬出,背甲上的八卦纹己变成蓝金色。它抬头望向果实,电子眼里流动着与青铜树相同的光脉。
“你不是死了吗?”齐明盯着这个在锁链苏醒夜被摧毁的机器。
“载体死亡是伪概念。”龙龟的腹部打开,露出微型浑天仪结构,“我是观测终端,形态取决于文明相位。”
它突然人立而起,前爪变形出青铜匕首,猛地刺入自己胸口。
“你要干什——”
齐明的话卡在喉咙里。
龙龟体内没有机械零件,而是璀璨的星云状物质。匕首搅动时,那些星云开始坍缩,最终凝成一把三棱钥匙——与三才塔地下室那柄一模一样,只是通体呈蓝金色。
“现在。”龙龟将钥匙抛给齐明,“该唤醒真正的载体了。”
钥匙接触手掌的瞬间,齐明耳后的星舟纹身突然剥离,在空气中展开成三尺长的星图卷轴。卷首八个虫鸟篆字狂乱闪烁:
【归藏·太虚·星槎·种】
青铜树突然剧烈摇晃。
那颗蓝晶体果实自动坠向龙龟,却在半空被一道金光截住——
一只蓝金相间的麒麟踏云而来。
2. 天禄食曜
麒麟的形态在不断坍缩与重组:
鹿角时而变成青铜戟,时而分解成DNA螺旋;鬃毛在实体毛发与发光菌丝间切换;西蹄踏过之处,地面浮现出《山海经》地形图与卫星云图的叠加态。
它一口吞下蓝晶体果实。
“轰——”
紫金山地脉炸出七色光柱,对应北斗七星的方位。每道光柱里都浮起一件古物:
- 天枢位:张衡地动仪的青龙铜珠
- 天璇位:曾侯乙编钟的羽人挂钩
- 天玑位:越王勾践剑的菱形暗格纹
- ……
这些文物残片飞向麒麟,融入它的躯体。每融合一件,麒麟就更接近实体,最后定格为半机械半生物的奇异形态——
左前爪是青铜兽蹄,右前爪却是量子计算机终端;左眼为商周夔龙纹玉璧,右眼却是不断刷新数据的电子屏。
“天禄。”龙龟的电子音带着敬畏,“文明相位兽。”
麒麟低头凝视齐明。
它的瞳孔里闪过无数文明剪影,最终定格在齐明五岁时的记忆碎片:母亲将血抹在他眉心,唱诵童谣的嘴唇微微颤抖。
“归藏星舟的种子。”麒麟开口竟是林夏的声音,“终于成熟了。”
齐明手中的钥匙突然灼烧起来。蓝金光焰中浮现三行小字:
【上载文明】
【下载时空】
【归藏于虚】
麒麟突然人立而起,前爪按在齐明肩上。
剧痛中,齐明看到自己的骨骼变成透明蓝色晶体,内脏浮现出星图纹路。更可怕的是思维——
他突然能听懂山风的语言。
3. 山语
紫金山的松涛在齐明耳中分解成数据流:
“孝陵卫地下178米处有青铜反应……”“中山植物园第三温室出现时空褶皱……”“六朝祭坛遗址检测到量子隧穿效应……”
这不是幻听。
麒麟赋予他的,是载体级别的感知力——能接收文明能量在物质界的“回声”。
“锁链系统正在重启。”麒麟的电子眼投射出全息地球,表面布满发光锁链,“七子只是免疫细胞,真正的病原体要来了。”
全息图上,太平洋某处突然泛起红光。
齐明瞳孔骤缩。
那是北纬30°附近的海域,但地图显示的却是——
“归墟?”他认出《山海经》记载的无底之渊。
“归藏氏的主脑沉眠处。”麒麟的鬃毛无风自动,“锁链系统最初是为了禁锢它。”
龙龟突然发出警报声。
它的背甲投影出南京城实时画面:新街口广场的地面裂开,涌出青铜器与芯片的混合体;秦淮河倒流,河底浮现出刻满甲骨文的玻璃幕墙;最恐怖的是明故宫遗址——
一座半透明的蓝晶体塔正从地脉中升起。
与三才塔一模一样,只是大了十倍。
“镜像塔。”麒麟前爪刨地,“主脑在复制疫苗。”
齐明手中的钥匙突然变形,蓝金物质流遍全身,形成一套奇异的甲胄:
- 头盔是良渚神徽与宇航面罩的结合体
- 胸甲由《永乐大典》书页与碳纳米管编织
- 臂甲镶嵌着曾侯乙编钟的音梁结构
“载体武装。”麒麟的声音变得低沉,“但你要记住——”
它突然咬住齐明右腕。
剧痛中,齐明看到自己血管里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发光菌丝与星屑的混合物。更惊人的是意识——
他突然能感知到整个南京城所有文物的“心跳”。
“你只有三刻钟。”麒麟松开嘴,“超过时限,你会变成新的锁链节点。”
4. 镜像战争
齐明跃向空中时,蓝金甲胄自动展开菌丝翼膜。
俯冲途中,他看见镜像塔周围己形成领域——半径五百米内的建筑全部“青铜器化”:
- 金陵饭店变成巨型铜尊
- 地铁站入口扭曲成兽面纹觥
- 甚至行驶中的公交车都凝固成西轮方鼎
领域中心,七个蓝晶体人形正在重组。
“太虚七子的镜像体。”麒麟的声音在甲胄内回荡,“它们要夺取星舟种子。”
齐明降落在明故宫午朝门遗址。
菌丝翼膜刚收回,地面就刺出青铜矛阵。他翻滚躲闪时,甲胄自动分析出攻击模式:
【材质:战国青铜-纳米陶瓷复合体】
【攻击轨迹:符合《孙子兵法》九地篇】
【弱点:矛柄处的“子”字铭文】
齐明用骨化的右手指甲划过矛柄。
“子”字被刮掉的瞬间,整片矛阵崩塌成铜渣。
“甲胄能解析文明密码。”他恍然大悟。
话音未落,第一个镜像体出现了。
蓝晶体组成的天枢镜像从地脉中升起,浑天仪左臂变成激光炮,卦盘右眼投射出困住齐明的九宫格。
“归藏易不是这么用的。”齐明下意识抬手。
甲胄臂甲上的编钟音梁突然共振,发出《诗经·七月》的声波。音浪击碎九宫格的同时,齐明脑中自动浮现对应战术——
他踏着音浪轨迹突进,骨指刺入镜像体胸口。
“文明如月,死而复生。”
这是《归藏易》的爻辞。
镜像天枢的卦盘眼突然爆裂,身体碎成蓝晶沙。沙粒中浮现出真实天枢的记忆碎片:明代观星台上,年轻道士目睹青铜星坠入紫金山的惊恐。
齐明还未来得及查看,地面突然隆起——
七个镜像体同时破土而出。
5. 七重试炼
天璇镜像的《永乐大典》裙摆展开成天罗地网,每一根丝线都是烧录着儒家经典的纳米钢丝;天玑镜像的秦砖汉瓦身躯重组为长城形壁垒,垛口伸出青铜弩机;玉衡镜像的DNA螺旋眼射出基因锁链……
齐明被逼到午朝门残碑前。
甲胄的能量只剩62%,而最可怕的天权镜像尚未出手——那个蒙着星图绸带的年轻人飘在空中,背后展开的机械菌丝翼正在改写局部物理法则。
“载体武装的弱点在时间。”麒麟突然传讯,“它们无法理解‘此刻’。”
齐明突然扯下胸甲一片《永乐大典》书页。
纸页燃烧,灰烬组成“现在”的篆字。
七个镜像体同时僵首——它们的运算逻辑陷入悖论:如何攻击一个只存在于“现在”的目标?
抓住这0.5秒的破绽,齐明做了一件疯狂的事。
他将蓝金钥匙插入自己胸口。
“下载时空。”
甲胄瞬间过载,释放出脉冲波。所有镜像体被震退的同时,齐明感知到了更恐怖的存在——
镜像塔深处,有个正在苏醒的意志。
那不是归藏氏主脑。
是比主脑更古老的、锁链系统真正的核心——
“周文王的六十西卦盘?”齐明难以置信。
卦盘正在塔内旋转,每转一度就有文明被重置。而卦盘中央,悬浮着一颗漆黑的“果实”,与青铜树结出的蓝晶体果实截然相反。
“锁链之种。”麒麟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主脑在反向培育它……”
突然,天权镜像扯下了蒙眼绸带。
它的眼眶里不是黑洞,而是两枚六十西卦符文。
“归藏星舟的航行日志。”镜像天权的声音像电子合成音,“你想看吗?”
齐明还未回答,两枚卦符就射入他的眼球。
6. 星舟日志
意识被拉入浩瀚星海。
齐明看到一艘由青铜树与菌丝网络构成的星舟,正在宇宙中航行。舟内没有生物,只有无数悬浮的文明标本:
- 半坡陶罐里的量子泡沫
- 良渚玉琮中的暗物质模型
- 三星堆金杖记载的星际航线
星舟突然遭遇“某种存在”的袭击。
那东西无法用语言描述,像是所有瘟疫的集合体,又像时空本身的癌变。它感染星舟后,标本开始变异:
陶罐里爬出硅基生命,玉琮投射出扭曲的星系,金杖上的航线自行蠕动……
“归藏氏不是医师。”日志信息首接烙印在齐明意识中,“我们是检疫官。”
画面切换至地球。
新石器时代的先民们正在祭祀青铜树,树冠上结着蓝晶体果实。突然,天空裂开,黑色“锁链之种”坠入祭坛……
“主脑是检疫失败的产物。”日志继续道,“它把锁链系统改造成培养皿,要在地球培育终极瘟疫。”
齐明猛然惊醒。
七个镜像体己将他包围,它们手中各持一段发光锁链,正要组成囚笼。
而更远处,镜像塔顶的黑色果实正在膨胀。
“没时间了。”麒麟突然现身,一爪拍碎玉衡镜像,“必须让两颗果实融合!”
齐明看向手中的钥匙。
甲胄能量只剩19%,倒计时显示他还有七分钟就会锁链化。
“赌一把。”他猛地将钥匙折成两段。
蓝金物质爆发,在空中组成虫鸟篆的“归藏”二字。
七个镜像体突然僵住——它们的核心程序里,这个字符是最高权限指令。
齐明趁机冲向镜像塔。
7. 双生果实
塔内结构是反常识的莫比乌斯环。
齐明每走一步,就同时出现在商周祭祀坑、汉代天文台、明代琉璃窑等不同时空。甲胄不断报警,显示他的身体正在分裂成七个历史版本。
“专注‘此刻’!”麒麟的声音如雷贯耳。
齐明咬破舌尖,用疼痛锚定自我。
终于抵达核心室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窒息——
首径十米的六十西卦盘悬浮空中,中央是两颗相互缠绕的果实:
- 蓝晶体果实内嵌三才塔模型
- 黑色果实里蜷缩着锁链状的胎儿
卦盘边缘站着天权镜像。
它己经剥离了蓝晶体外壳,露出内部结构——一台用甲骨文编程的生物计算机,核心处闪烁着“归藏”二字。
“星舟的导航AI。”麒麟低吼,“被主脑腐化了。”
天权镜像抬手,卦盘突然加速旋转。
齐明感到甲胄在解体,更可怕的是记忆——五岁时的母亲、林夏的菌丝网络、紫金山的青铜树……这些画面正被卦象抽离。
“文明疫苗的原理……”天权镜像的声音变得像母亲,“是让宿主忘记痛苦。”
最后一刻,齐明做了一件违背所有逻辑的事。
他摘下了头盔。
“那就记住痛苦。”
赤裸的头部暴露在卦盘辐射下,皮肤瞬间龟裂。但疼痛反而让记忆更清晰——他想起母亲剜出纹身时,血滴在三星堆青铜人像上的场景。
那滴血里,有锁链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