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鹤的指尖在玉瓶沿上叩了两下,方才还端着长辈的沉稳,此刻却像个急于拆新器的少年,指尖灵气凝成细流探进瓶中。
当那缕灵气裹着九转凝气丹浮出来时,他瞳孔微微一缩——丹身流转的金纹竟与寻常三阶丹不同,每一道都像活了似的,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这纹路......"他喉结动了动,屈指将丹丸托在掌心,凑近鼻尖轻嗅。
药香里竟混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气,像是经受过某种淬炼,"寻常三阶丹灵气散得快,这颗......"他运转灵气一引,丹丸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三个正在场边试药的外门弟子同时"啊"地一声,原本卡在凝元境的瓶颈"咔"地裂开。
炼药场霎时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
韩明珠攥着药铲的手青筋暴起,指甲几乎要戳进掌心——她前日耗尽三炉药材才勉强炼出颗残次品,眼前这颗却首接助人破境。
"此丹成色、灵气、药效皆远超寻常三阶丹药。"姜云鹤将丹丸轻轻放回玉瓶,腰间的炼器玉牌突然烫得灼手,他猛地扯了扯袖口掩饰,"你竟能以如此鼎炉炼出此物?"
韩素芯垂眸看了眼身侧的焚因鼎,暗金色炉身映着日光,炉口还飘着几缕淡紫药烟。
她指尖在袖中着玄火纹戒,戒面的纹路与鼎身符文轻轻共振,像是有活物在血管里爬。"不过是鼎炉配合得当罢了。"她抬眼时眼尾微弯,笑意在唇畔漾开,像极了寻常少女的腼腆,可眼底却清得像深潭,"这鼎能自动调和药材火候,省了不少功夫。"
"自动调和?"炎烬子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他本就清瘦的身影此刻几乎贴在鼎上,鼻尖差点撞上炉壁。
作为学院最年轻的鼎炉研究者,他见过的古鼎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眼前这尊的符文却让他心跳漏了半拍——那些缠绕在炉腹的纹路,竟与他在《焚因神鼎谱》残卷里见过的"引火诀"有七分相似。
他抬手想摸鼎身,又想起什么似的缩回手,从腰间摸出块刻着星纹的玉简。"姑娘,可否让我细查此鼎?"他声音发颤,指尖捏着玉简的力道大得指节发白,"我以鼎炉研究者的名义起誓,绝不会损伤它半分。"
韩素芯还未答话,身后突然传来皮靴碾过碎石的声响。
韩德昌负手走来,玄色绣金长袍在风里荡开,腰间的韩家玉牌坠子撞出清脆的响。
他目光扫过焚因鼎时,瞳孔微微收缩——这鼎的气息太像当年韩家失窃的"焚天炉"了,可炉身的符文又比记忆里的更繁复三分。
"此鼎非俗物。"他停在鼎前三步远的地方,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若真为你自炼而成......"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韩素芯泛着青灰的手腕——这是废脉的特征,"韩家愿以供奉之礼待你。"
供奉之礼?
炼药场里又响起几声抽泣。
韩家供奉是族中最顶尖的炼药师才能享有的尊荣,连现任家主都只敢自称"主理"。
韩明珠的药铲"当啷"掉在地上,她望着韩德昌的背影,眼眶瞬间红得滴血——她在族中熬了三年,连长老的面都没见全过。
姜云鹤的炼器玉牌烫得他掌心发红。
他盯着韩素芯发顶的碎发,突然想起今早炼器系密室里裂开的那尊"熔金炉"——
若这丫头能加入炼器系,说不定能把失传的"铸火术"找回来。"学院炼器系,向来只认真才实学。"他往前半步,挡住韩德昌的视线,"你若愿加入我门下,我亲自指点你炼器之道。"
韩素芯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左手的玄火纹戒突然发烫,戒面的纹路像活了似的在皮肤上游走。
她能感觉到因果值在体内流转——方才那三粒丹救了三个外门弟子,因果值涨了小半格,此刻正顺着经脉往戒中涌。
加入炼器系,能接触学院的万宝阁,合成更多材料;
回韩家,能查原身母亲当年坠崖的真相......她抬眼时,余光瞥见韩德昌袖中露出半截带血的帕子——
那是韩家特有的"问心帕",只有族中长老审问重犯时才会用。
"姜长老的好意......"
"不好了!"
一声高喊像惊雷劈开云层。
众人转头,见个执法堂弟子跌跌撞撞冲进炼药场,腰间的青铜令牌撞得叮当响。
他跑得太急,左脚鞋跟卡在青石板缝里,整个人往前扑了两步才站稳,额头蹭破的血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月白色的执法服上,晕开朵暗红的花。
"圣殿使者到访!"他喘得像拉风箱,手指死死攥着怀里的鎏金卷轴,"请韩素芯即刻前去问话!"
炼药场霎时静得能听见药炉里炭块崩裂的轻响。
韩明珠的脸白得像浸了水的宣纸,她踉跄着扶住药台,腕上的翡翠镯子"咔"地裂了道缝;
炎烬子的手还保持着要摸鼎的姿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的血珠落在鼎身,瞬间被符文吸得干干净净;
姜云鹤的炼器玉牌烫得他猛地甩了甩袖子,玉牌"啪"地掉在地上,在青石板上砸出个浅坑。
韩素芯望着执法弟子怀里的卷轴。
原身记忆突然翻涌——母亲临终前咳着血抓她的手,指甲几乎要抠进她骨头里:"莫信圣殿......他们要的是......"话没说完就断了气。
穿越前在古籍里读到的只言片语也浮上来:"圣殿暗通幽暗境域,以活人血祭炼邪器......"
远处传来环佩轻响,像是玉珠串在风里摇晃。
执法弟子又喊了一声:"韩姑娘?"声音里带了丝催促。
韩素芯低头看自己的左手。
玄火纹戒的纹路与焚因鼎遥相呼应,戒面泛着幽紫的光。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却突然笑了——原身被欺辱的画面、母亲临终的血、圣殿使者的传唤,所有一切都像丝线,此刻正往她手心里缠。
"走吧。"她弯腰捡起姜云鹤的炼器玉牌,指尖触到玉牌时,突然感知到里面缠着缕极淡的黑气。
她不动声色地将玉牌递还,目光扫过姜云鹤骤缩的瞳孔,"有劳带路。"
执法弟子转身时,她瞥见炼药场门口立着道玄色身影。
那人背对着光,腰间的玄金龙纹玉佩闪着冷光,连衣角的暗纹都是火焰形状——正是御皇圣殿特有的"焚天纹"。
韩素芯跟着执法弟子往外走。
风掀起她的衣袖,焚因鼎的暗金色光泽在日光下一闪。
她能感觉到,命运的齿轮己经咬上了第一齿。
而在炼药场门口的偏殿里,一道玄金龙纹袍的身影缓缓起身。
他望着韩素芯的背影,指尖轻轻叩了叩案上的青铜灯——灯油里浮着半截带血的头发,正是韩素芯方才被风掀起时飘落的。
"你可知......"他低笑一声,声音像浸了冰水的丝帛,"有些因果,从你碰那鼎的一刻,就注定要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