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科华脸上的笑容僵住，眉头也随之蹙起，他有些不悦地看着林咏曦。
“咏曦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曼同志的演唱，大家都有目共睹，她的天赋是毋庸置疑的。”
“天赋？”林咏曦嗤笑一声，眼神轻蔑地上下打量着赵曼，那目光仿佛在看什么不洁之物。“谷团长，您别被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骗了！”
她扬起下巴，声音拔高了几分：“一个农村来的丫头，穿着打扮土里土气。”
“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培养成我们文工团的台柱子！”
“我们文工团代表的是县里的脸面，将来是要上大舞台演出的。”
“让她这么个形象的人上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们县里没人了？”
这话一出，赵曼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刚刚涌上来的喜悦和激动，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凉了个透心透骨。
她攥紧了衣角，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嘴唇也抿得紧紧的。
眼眶里迅速蓄满了委屈的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让它们掉下来。
她知道自己家境不好，穿着是比不上城里姑娘光鲜亮丽，可这难道也是一种错吗？
谷科华的脸色沉了下来：“林咏曦同志，注意你的言辞！”
“我们选拔演员，看重的是才华和品德，不是看家庭出身和衣着打扮！”
“再说了，朴素一点有什么不好？艰苦朴素是我们党的优良传统！”
左向民在一旁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显然是乐见其成。
柳闵的眉头也微微皱起，他虽然欣赏赵曼的歌声。
但林咏曦提出的“来路不明”和“背景调查”，也确实是程序上需要考虑的问题。
他推了推眼镜，语气相对温和地开口：“谷团长，林咏曦同志的顾虑。”
“虽然言辞有些偏颇，但关于背景情况的了解，也是我们招新工作中应有的一环。”
林咏曦见柳闵似乎也站在了她这边，气焰更盛，她冷哼道：“柳干部说的是。”
“谷团长，您别忘了，她报名的时间也很有问题。”
“正好卡在咱们报名截止的最后一天下午，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人在背后运作，故意把她塞进来的？”
“万一她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派来的，想要借着我们文工团的名声做些什么勾当。”
“或者干脆就是个骗子，那我们文工团的名誉可就全毁了！”
“我建议，不仅要彻查她的背景，还应该让她再唱一首！”
“谁知道她刚才那首《小白船》是不是练了千百遍，就指着这一首歌来蒙骗我们呢？”
这话简首是诛心之论！
赵曼再也忍不住，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她哽咽着，想要辩解，却因为委屈和愤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女声从门口传来：“林同志，你这话就过分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干净利落的白衬衫、黑裤子的年轻姑娘站在门口，正是送赵曼过来的赵雨润。
她快步走进会议室，来到赵曼身边，轻轻拍了拍小姑的肩膀，眼神里充满了安抚。
赵雨润深吸一口气，目光平静地迎上林咏曦审视的目光：“我小姑赵曼，从小在农村长大，家境确实不富裕。”
“但这并不代表她人品有问题，更不代表她没有追求梦想的权利。”
“至于报名时间，”赵雨润顿了顿，解释道，“我们是从乡下赶过来的，路途遥远。”
“紧赶慢赶才在截止前报上名，这有什么可疑的？”
“难道非要提前十天半个月报名，才算是真心实意吗？”
她的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林咏曦被她一番话说得有些语塞，但依旧不肯罢休，眼神更加冰冷：
“哼，说得好听！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的！”
她转向谷科华：“谷团长，我还是坚持我的意见，必须让她再唱一首。”
“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有实力，而不是只会那一首歌！”
谷科华看着赵曼梨花带雨的模样，又看了看一脸坚定的赵雨润，心里也有些为难。
他确实被赵曼的歌声惊艳了，尤其是想到刚才赵曼演唱时。
他自己都忍不住湿了眼眶，那种纯粹的感动是做不了假的。
但林咏曦提出的质疑，也并非全无道理，文工团招人，谨慎一点总是没错的。
他沉吟片刻，看向赵曼，语气温和了许多。
“赵曼同志，你……你愿意再为大家演唱一首吗？就当是……打消大家的疑虑。”
赵曼泪眼婆娑地看着谷科华，又看了看身旁的侄女赵雨润。
赵雨润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赵曼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谷团长，我……我能再唱一遍《小白船》吗？”
她会的歌不多，这首《小白船》是她最有把握，也是最能表达她此刻心情的歌。
林咏曦立刻嗤笑道：“怎么？就只会这一首吗？果然是黔驴技穷！”
赵雨润秀眉一蹙，正要反驳，谷科华却摆了摆手，对赵曼说：“可以，就唱《小白船》！用你的歌声告诉大家，你的实力！”
赵曼点点头，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将所有的委屈、紧张和不安都压下去。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愈发清澈明亮，闪烁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对歌唱最纯粹的热爱。
没有前奏，没有提示，她再次轻启歌喉。
“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
同样的旋律，同样的歌词。
但这一次，赵曼的歌声里，少了几分初登场时的紧张和生涩，多了几分历经波折后的坚定和从容。
那声音依旧甜美清亮，如山涧清泉，叮咚作响，洗涤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灵。
她的音准无可挑剔，每一个转音都恰到好处，情感的投入也更加。
这一次，会议室里安静得有些异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