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水离开后,皇极殿内的死寂被一声凄厉的哀嚎打破。
“陛下!不可啊!”
那个被崇祯亲手解下玉佩的老勋贵,英国公张维贤,扑倒在御阶前,老泪纵横。
“我张家世代忠良,太祖高皇帝亲封的爵位!岂能受此奇耻大辱!这…这是要挖我大明朝的根啊!”
“是啊陛下!此举与盗匪何异!”
“祖宗之法不可废!士大夫之体面不可失啊!”
殿内哭声一片,刚才还准备领功的王公大臣们,此刻像是被当场剥皮的牲口,一个个露出了血淋淋的真面目。
他们可以为国尽忠,但前提是不能动他们的钱。
崇祯瘫在龙椅上,眼神空洞,仿佛一具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
他看着下面那些痛心疾首的臣子,忽然觉得无比的讽刺。
李文忠上前一步,他那温和的笑脸,此刻看来却比殿外的寒风还要冷。
“英国公,您府上那座珊瑚树,高三尺六寸,是前朝三宝太监下西洋时带回来的贡品,对吗?”
张维贤的哭声一滞。
李文忠又转向另一位哭嚎的侯爵。
“定远侯,您老家后院池塘里养的那几条锦鲤,据说是宋徽宗养过的那批的后代,一条就值黄金百两?”
他每点出一样东西,被点到的人脸色就惨白一分。
这些都是他们秘而不宣的雅好,是他们引以为傲的家底,却被这位曹国公,像报菜名一样,一一道来。
“诸位大人的体面,曹某都懂。”
李文忠环视全场,声音不大,却让所有哭声都停了下来。
“但城外的闯贼,他们不懂。”
“城破之日,英国公的珊瑚树,会被贼兵的刀柄敲碎。定远侯的锦鲤,会被伙夫扔进锅里煮了下酒。”
“至于诸位的体面,在他们看来,还不如你们脖子上那颗脑袋值钱。”
他走到大殿中央,对着龙椅上失魂落魄的崇祯,躬身一拜。
“陛下,臣以为,王先生所言极是。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只是让诸位大人自行捐献,怕是会延误军机。”
“臣保举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协助户部,清点诸位大人的家资,以充军饷。凡有藏匿、谎报者,以通敌论处。”
以通敌论处!
这五个字,像五道天雷,劈在了每个人的头顶。
崇祯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点焦距。
他看着李文忠,又看了看殿下那些面如死灰的大臣,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
“准。”
一个字,宣判了京城所有达官显贵的死刑。
……
半个时辰后,英国公府。
张维贤刚回到家,就下令关闭所有府门,指挥着家仆将一箱箱的金银细软,往地窖的夹墙里搬。
“快!快点!把那几尊金佛也藏进去!还有老夫书房里的前朝字画!”
他急得满头大汗,嘴里不停地咒骂着。
“疯子!都是疯子!皇帝疯了,那个姓王的白丁更是个魔鬼!”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巨响,朱红色的大门,被人用攻城锤般的力量,首接撞得粉碎。
数百名身穿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卫,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
他手里拿着一份刚刚由户部和内承运库联合拟定的清单,脸上挂着一抹残忍的微笑。
“英国公,奉旨前来,为您分忧。”
他晃了晃手里的清单。
“按朝廷估算,您府上应捐白银二十万两,黄金三万两,粮食五千石。您是自己交出来,还是兄弟们……帮您找找?”
“你…你们……”张维贤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骆养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骆养性挥了挥手。
“看来国公爷是想让兄弟们活动活动筋骨了。搜!”
锦衣卫们立刻散开,他们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活。
敲墙壁,撬地砖,翻箱倒柜。
很快,那个刚刚被封好的夹墙,就被一柄铁锤砸开,露出了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金条和银锭。
一个校尉捧着一尊半人高的金佛,兴高采烈地跑了出来。
“指挥使大人!找到了!”
“砸!”骆养性冷冷下令。
校尉毫不犹豫,将金佛高高举起,狠狠砸在青石板上。
金佛被砸得变了形,露出了里面包着的铅块。
“好啊,张维贤!”骆养性走上前,用刀鞘拍了拍英国公肥胖的脸颊,“给朝廷的捐输,你都敢掺假?我看你这英国公的爵位,是不想要了!”
张维贤两眼一翻,首挺挺地昏了过去。
没人理他。
锦衣卫的抄家行动,像一场精准的外科手术,在北京城内几十座豪门府邸里,同时上演。
哭喊声,求饶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但这些声音,都传不进兵器局。
这里,只有炉火的呼啸,和铁锤单调的敲击声。
王三水正站在一座新铸好的炮管前,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游标卡尺,一丝不苟地测量着炮管的内径。
“尺寸不对,大了零点三毫米。”
他放下卡尺,语气平静。
“这么大的误差,炮弹出膛的瞬间,气密性就会出问题,首接影响射程和精度。回炉,重造。”
张铁山和他手下的匠人们,己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
他们听到这话,脸上没有丝毫不满,反而露出了敬畏。
这个年轻人,仿佛长了一双神眼,任何一丁点的瑕疵,都逃不过他的审视。
“王先生,宫里…皇后娘娘那边,派人送来了第一批东西。”
一个管事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禀报。
王三水头也不回。
“送到城墙上去,交给徐达,让他组织人手,分发给伤兵营。告诉皇后,速度太慢,我需要的东西,是现在的三倍。”
他拿起一张新的图纸,铺在桌上。
“另外,让张铁山来见我。迫击炮的数量够了,我们该造点新东西了。”
那张图纸上,画着一个更加复杂的东西。
一个带着轮子和护盾,炮管更长,结构更精密的……杀人机器。
图纸的角落里,写着三个字。
“步兵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