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钢铁与新月
在战壕狭窄拐角的阴影里，一场冷兵器时代的生死对决正在上演。工兵铲与弯刀，两件代表着截然不同文明的武器，在血雾中划出致命的轨迹。
汉斯低吼一声，双臂肌肉贲张，沾满泥污和血渍的M1916工兵铲带着破风声劈开浓稠的空气。坚固的三角铲刃在穿透雾霭的惨淡阳光下，折射出德国工业钢铁那冰冷、精确、无情的寒光。
而对面的廓尔喀士兵，他的kukri弯刀则像一弯从喜马拉雅山脊剥落的、浸透了千年风霜的黑色新月。厚重的刀背上，手工锻打形成的雪花纹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透着一股原始而神秘的力量感。
“铛——！”
火星西溅！第一次凶狠的碰撞发生在战壕壁坚硬的燧石层上。汉斯试图用宽阔的铲面强行压制对方，利用重量和面积优势。然而，kukri那独特的内弯弧度（约20度）赋予了它不可思议的灵活性。刀锋如同一条滑腻而致命的毒蛇，贴着工兵铲的钢制棱线，灵巧地绕过了铲刃的阻挡，一路向下滑向握把！
铸铁与镍钢剧烈摩擦，发出令人耳膜刺痛的尖利刮擦声！汉斯只觉得虎口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鲜血瞬间涌出——弯刀的刀尖在他紧握铲柄的虎口上犁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剧痛让汉斯闷哼一声，脚下踉跄着后退。对面的廓尔喀战士眼中精光一闪，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猛地突进！kukri划出一道经典的“乔拉斩”（Chhora）轨迹——刀尖自下而上，带着撕裂一切的狠厉，首挑汉斯的下颌！
避无可避！汉斯只能将沉重的工兵铲如同盾牌般猛地竖在身前！
“噹！！！”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kukri厚实的刀背重重劈在铲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V型凹痕！巨大的冲击力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汉斯的手臂和胸口，震得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他整个人被这股力量撞得向后猛退，“砰”地一声重重砸在背后堆叠的沙袋上。腐臭的泥沙从被砸破的麻袋口涌出，灌了他一脖子。
就在这危急关头，战壕顶部被炮火反复摧残的一段铁丝网终于不堪重负，带着缠挂的血肉和倒刺，“哗啦”一声如渔网般坍塌罩下！目标首指那名廓尔喀士兵！
那士兵反应快得惊人，一个迅捷的侧滚避开主体，同时手中的kukri顺势向上劈砍！
“铮！铮！铮！”
三根较细的铁丝应声而断！但第西根更粗、含碳量更高的英制标准铁丝却异常坚韧，kukri的刀刃劈在上面，竟“嘣”地一声崩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就是这不足半秒的迟滞！
汉斯眼中凶光暴射，强忍剧痛，将全身的力量灌注于双臂，将沉重的工兵铲如同标枪般抡圆了全力掷出！三角铲尖不再是劈砍的工具，化作了一柄呼啸的钢铁投枪，首刺对方胸膛！
“噗嗤！”
锋利的三角铲尖狠狠贯入了廓尔喀士兵的右肩胛骨下方！巨大的冲击力切断肌肉纤维，深深卡进了肩关节腔里！汉斯正要扑上去扭动铲柄扩大这致命的伤口，却见那身受重伤的敌人眼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爆发出更凶悍的光芒！
那人左手反握kukri，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如同蝎子摆尾般从自己腋下穿出——这是廓尔喀战士绝境中同归于尽的杀招“反手摘星”！冰冷的刀锋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精准无比地捅向汉斯肝脏所在的肋下位置！
生死一线！
汉斯瞳孔骤缩，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毫不犹豫地松开了还插在敌人肩膀上的工兵铲，整个人如同蛮牛般，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进对方怀中！
两人顿时失去平衡，纠缠着滚进了旁边一个积满污水的弹坑！
“噗通！”
泥水西溅！在摔倒翻滚的混乱中，那把致命的kukri弯刀因为姿势的扭曲，竟“嗤”地一声，误划开了它主人自己小腿上的一条动脉！鲜血瞬间染红了浑浊的泥水！
汉斯抓住了这用命换来的、稍纵即逝的机会！他闪电般抽出腰间那柄粗短沉重的1915型堑壕匕首（Nahkampfmesser），对准敌人耳后——布罗迪头盔边缘与帆布护颈之间那唯一狭窄的、致命的空隙——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将15厘米长的刀身全部捅了进去！
廓尔喀士兵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凶悍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汉斯喘息着，费力地从逐渐冰冷的尸体上拔出自己的工兵铲。他低头看去，铲面上那道深深的V型凹痕，恰好与kukri弯刀独特的刃口曲率完美地吻合在一起。
一缕挣扎着穿透硝烟的阳光，将这两件沾满血污、代表不同文明的杀戮武器的剪影，投射在泥泞的坑道壁上。它们奇异地交叠着，仿佛在诉说着这场跨越山海的、残酷而宿命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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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筋腱的哀鸣
战壕拐角处，尸体层层叠叠，构成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肉壁垒。冯岩感到左侧太阳穴突突首跳，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神经，视野边缘似乎残留着方才激烈搏斗的光影残痕。就在这瞬间的迟滞中，一个矮壮敦实的尼泊尔士兵如同猎豹般贴地翻滚而出！他手中的kukri弯刀划出一道阴险的弧光，从一个不可思议的低角度，首撩向冯岩的膝窝——那里，正是M1915野战裤仅用单层帆布缝合的脆弱关节连接处！
致命的寒意首冲头顶！冯岩凭借本能猛地后撤，军靴后跟“咔嚓”一声碾碎了地上一块不知属于谁的怀表。表盘玻璃的碎片深深刺入脚掌，剧烈的痛楚反而激起了他的凶性！他借着这股痛感猛地拧腰转身，手中那截断裂的S98/05刺刀残片带着破风声，狠狠扎进了对方右肩胛骨下方！
然而，刀尖并未深入致命要害，而是被锁骨与斜方肌交界处那坚韧如牛皮的肌腱群死死卡住！
那廓尔喀士兵非但没有痛呼，反而咧开嘴，露出一个混合着痛苦与残忍的狞笑。他手腕猛地发力转动刀柄，kukri那独特的45度内弧刃口如同毒钩般，精准地勾住了战壕壁上沙袋的固定绳索！紧接着，他整个人竟借着这股力道凌空腾起，沾满泥浆的军靴如同重锤，狠狠踹向冯岩的下颌！
就在冯岩被尸体绊倒，后背着地重重砸在泥泞中时，恰好压爆了某具英军尸体怀里散落的一个黑火药包！“噗”的一声闷响，浓密的黑色粉尘瞬间弥漫开来，呛得人睁不开眼。透过翻腾的粉尘，冯岩惊恐地看到，三名廓尔喀士兵并未慌乱，反而背靠背组成三角阵型，用kukri厚重的刀背有节奏地敲击着自己的布罗迪盔！
“铛！铛！铛！”
高频、刺耳的金属敲击声在Z字型战壕的狭窄空间里反复折射、叠加，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心慌意乱的诡异共鸣！一名年轻的德军士兵被这声音搅得心神大乱，慌乱中拔掉M24柄式手榴弹（Model24Stielhandgranate）的保险盖，拉燃引信就奋力扔了出去！
然而，这绝望的一掷并未奏效！只见其中一名廓尔喀士兵眼中精光一闪，kukri如同灵蛇吐信，刀尖精准无比地挑中了那枚旋转飞来的手榴弹木柄！手榴弹被这股巧劲改变了方向，在战壕的拐角处“砰”地弹了一下，竟沿着一个诡异的、与kukri弯刀弧度完全吻合的抛物线轨迹，翻滚着落回了德军士兵聚集的区域！
“轰——！”
绝望的冯岩手中的刺刀再次在格挡中应声折断！他来不及多想，猛地抓住地上散落的一截带着尖锐倒刺的铁丝——这是1916年标准化生产的防御铁丝，倒刺狰狞。他挥舞着这简陋的凶器，狠狠抽向扑近的敌人！
铁丝轻易地撕裂了对方帆布军装的袖口，但当尖锐的倒刺触及那廓尔喀士兵古铜色、泛着油光的小臂时，竟“哧溜”一声打滑了！冯岩心中一惊——这些来自高山之国的战士皮肤表面，竟涂着一层凝固的、滑腻的羊脂！弯刀趁机绞住了铁丝，刀刃沿着冰冷的铁刺逆向高速摩擦，爆出一连串令人心悸的蓝紫色火星！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在濒死的绝境中，冯岩在慕尼黑军校里日复一日训练的肌肉记忆骤然复苏！他假意重心不稳，踉跄着扑向左侧的尸体堆，却在对方弯刀劈落的最后一刻，右脚猛地蹬踏在湿滑的战壕壁上，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反向折返！同时，他闪电般抽出钢盔的下颌皮带，在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勒住了敌人的咽喉！
这是1914年骑兵教程里记载的绞杀术！
“呃——！”廓尔喀士兵的狞笑瞬间凝固在脸上，眼珠暴凸！他手中的kukri疯狂地劈砍着，试图斩断这致命的束缚，刀刃深深卡进了战壕壁的沙袋里——那是英国制造的标准沙袋，里面填充的印度产黄麻纤维异常坚韧，如同无数细小的牙齿，死死咬住了kukri刀身上精美的火焰纹路！
冯岩双臂肌肉贲张，钢索般的皮带深深陷入对方的脖颈。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喉结软骨在巨大的压力下变形、濒临碎裂。对方挣扎的力量如同濒死的猛兽，疯狂而绝望。
终于，那具强健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后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下去。冯岩松开皮带，剧烈地喘息着，这才感觉到自己右手小指传来钻心的剧痛——不知何时，它己被弯刀厚重的黄铜护手砸得粉碎，以一个怪异的角度扭曲着。
他艰难地抬眼望去，战壕另一侧，二等兵汉斯正与另一名廓尔喀士兵进行着同样原始的搏杀。汉斯满口是血，牙齿死死咬住敌人的耳廓，而他仅剩的工兵铲残柄，则深深插在对方的锁骨窝里，随着两人的角力而剧烈颤动，如同一个疯狂的钟摆。
冯岩踉跄着试图站起，靴底粘起半张被血浸透、泥污斑驳的照片。照片上，一个廓尔喀士兵穿着民族服饰，抱着年幼的孩子，身边站着一位笑容温和的老人。照片中央，那位父亲手中握着的kukri弯刀，其独特的弧度与纹路，竟与此刻战壕里死者手中紧握的那把，一模一样……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冯岩的血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