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致命的误差
晨雾裹挟着硝烟和铁锈般的血腥味，沉甸甸地压在索姆河焦黑的土地上。冯岩将沉重的Carl Zeiss炮队镜架在弹坑边缘，冰冷的橡胶眼罩紧贴眉骨。目镜的十字线死死咬住前方蠕动的灰绿色潮水——英军的第一波散兵线正踏着泥泞发起冲锋。施特劳斯上尉单膝跪在他身旁的泥浆里，左手死死攥着野战电话的听筒，右手握着刺刀，刀尖在地图防水布上戳出密密麻麻、如同蜂窝般的坐标标记。
“风向西南，风速二级，湿度太高了……修正角加0.3密位！”施特劳斯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钢板。冯岩的铅笔在防水坐标纸上疾速滑动，汗水顺着额角流下，几乎要模糊视线。他的手指因为长时间的紧绷而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汉斯壮硕的身影如同炮弹般猛扑过来，低吼着：“趴下！”巨大的力量将冯岩和施特劳斯狠狠撞进身后的深弹坑！
几乎就在他们身体离开原地的瞬间，一长串灼热的子弹撕裂空气，狠狠撕碎了他们刚刚趴伏的位置！泥土、碎石和被炸烂的地图残片西处飞溅！维克斯机枪那令人心悸的“嗒嗒嗒”声如同死神的狞笑，持续扫射着。一颗子弹甚至将施特劳斯钉在焦黑橡树桩上的地图残页再次撕裂。
“十点钟方向！新的机枪巢！刚冒出来的！”汉斯吐掉嘴里的泥浆和草屑，用枪托狠狠砸开一具碍事的尸体，“上尉，你们继续画你们的鬼符！我去拔了那钉子！”话音未落，他己经像一头矫健而愤怒的豹子窜出了弹坑。他的腰间挂满了沉甸甸的M1915柄式手榴弹，在泥泞的弹坑间以令人眼花缭乱的“之”字形路线快速跃进，利用每一处地形掩护。
当汉斯逼近到距离那咆哮的机枪巢不足三十米时，他猛地扯下一枚手榴弹，拉掉保险环，却故意在手中握持了异常危险的两三秒！机枪巢内的英军士兵看到飞来的黑影，本能地惊恐缩头躲避。就在这电光石火的间隙，汉斯如同滚地葫芦般扑进了机枪火力死角！沉重的工兵铲带着破风声狠狠劈下！“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维克斯机枪赖以支撑的三脚架应声而断！机枪顿时歪倒哑火。
“C7区威胁解除！”汉斯带着金属撞击和某种令人不安的闷响声传来。冯岩下意识地将炮队镜转向那个方向，在剧烈晃动的视野边缘，他瞥见最后一名试图反抗的英军机枪手，被汉斯手中的工兵铲狠狠钉在了堑壕的泥壁上，身体还在微微抽搐。
“方位角28-14！纵深150米！全弹药基数覆盖！立刻！”施特劳斯对着话筒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喉结上的青筋如同暴怒的蚯蚓般凸起蠕动。后方的德军炮群这次响应速度快得惊人，尖啸的炮弹几乎是瞬间就撕裂了空气！
剧烈的爆炸火光吞没了那片区域。冯岩透过晃动的目镜，看到几具德军士兵的残骸被猛烈的气浪高高抛起，最终以一种怪诞而扭曲的三角姿态挂在了未被摧毁的铁丝网上，在硝烟中微微晃荡。这个诡异的景象像冰冷的钢针刺入他的脑海。
汉斯喘着粗气，拎着那把沾满暗红色血迹和碎肉的工兵铲翻回弹坑，铲面上还黏着半片撕裂的英军领章。“嘿！这玩意儿，”他咧嘴一笑，露出沾着泥污的牙齿，“估计能从前线邮局那老吝啬鬼手里换三根好烟！”
---
2.燃烧的坐标点
冯岩的手指在冰冷的测距仪旋钮上剧烈颤抖着，汗水和硝烟混合的污渍让金属表面滑腻得几乎握不住。施特劳斯一脚踹开一个被爆炸气浪掀到脚边、还在冒烟的英军头盔，将备用炮队镜重重架在弹坑边缘：“B4区！维克斯机枪阵地！快！测距！”
“8…820米……方位角修正+0.3密位……”冯岩的声音被新一轮震耳欲聋的炮火炸得支离破碎。极度的疲惫和神经的高度紧张让他的计算能力开始出现迟滞，视野边缘甚至出现了短暂的模糊。
“砰！砰！”
两颗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流几乎是贴着冯岩的头皮掠过，狠狠钻进他身后的焦土，犁出两道深沟！汉斯在千钧一发之际再次将他扑倒！“英国佬的狙击手！11点方向！那栋烂房子的二楼！”汉斯低吼着，同时甩出一枚沉甸甸的M24柄式手榴弹！手榴弹划出一道低平的弧线，精准地从破碎的窗户飞了进去。
轰隆！
爆炸的气浪将半截摇摇欲坠的砖墙彻底掀飞，烟尘弥漫。
“别管那些该死的杂音！”施特劳斯一把揪住冯岩的衣领，粗暴地将他的脸按回观测镜的目镜上，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肩胛骨，“集中精神！再分神我们都得死在这里！”冰凉的橡胶眼罩紧贴着皮肤，冯岩强迫自己聚焦。目镜里，新一波穿着沾满泥浆血痂的灰呢军服的英军士兵，正以更松散的队形，利用弹坑和废墟作为掩护，顽强地向德军左翼阵地跃进，像一把试图刺入肋骨的尖刀。
“距离750米！三发试射！覆盖散兵线！”施特劳斯对着话筒咆哮。然而这一次，后方炮群的回应却明显迟滞了半拍。就在这要命的间隙，汉斯突然厉声警告：“地雷！撤退！”他猛地抽出工兵铲狠狠劈向旁边一处看似寻常的泥地！
三人再次狼狈不堪地向后方更深的弹坑翻滚躲避。翻滚中，冯岩手中那本至关重要的防水坐标笔记本被尖锐的弹片边缘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墨迹瞬间被渗入的泥水和暗红色的尸水晕染开来，精心计算的数据变成一片混沌的污迹。
“用叠标法！快！”施特劳斯一把夺过冯岩手中的铅笔，情急之下首接在他沾满污泥的手背上画出两道交叉的参照线，“看见没有！用那个教堂剩下的尖塔！还有那边那辆烧得只剩骨架的弹药车残骸！定位！”
冯岩的目光急速扫向那两个参照物。教堂尖塔孤零零地刺向硝烟弥漫的天空，是这片混乱战场上难得的高度基准点。而那辆被烈焰舔舐得焦黑扭曲、还在冒着缕缕青烟的英军MK-II运输车残骸，则像一座醒目的黑色墓碑矗立在焦土上。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突然从弹药车残骸方向传来！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是汉斯！他不知何时己迂回靠近，用精准的步枪射击引爆了那辆运输车残余的油箱！冲天的烈焰瞬间将那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为后方的炮兵提供了绝无仅有的、无比清晰的参照点！
“好样的！”施特劳斯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对着话筒吼出了精确到米的绝杀坐标！下一秒，150mm重型榴弹带着撕裂天空的尖啸，如同死神的巨锤狠狠砸下！密集的英军散兵线瞬间被爆炸的火光和致命的破片风暴彻底淹没，仿佛一道由血肉和泥土构成的瀑布被炸上了天。
“干得漂亮……”汉斯抹了把溅到脸上的、还带着温热的碎骨渣，喘着粗气回到弹坑，“下次……这种玩命的活儿，记得算我一份大的。”
冯岩的耳膜被持续不断的爆炸震得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苍蝇在里面飞。他低头看向自己那本被污损的测绘笔记，在最新记录的位置旁边，无意识地涂满了无数个扭曲重叠的“∞”符号，如同绞肉机里永不停止旋转的齿轮咬合的轨迹。
---
3.撕裂的防线
炮击产生的强烈震荡波持续撕扯着冯岩的耳膜，嗡嗡的耳鸣声几乎盖过了战场其他的喧嚣。他紧握着沉重的Carl Zeiss炮队镜，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早己分不清掌心湿滑的粘腻是汗水还是干涸的血水。透过布满蛛网般裂痕的镜片，他清晰地看到英军的第三波攻击浪潮正以楔形队形，狡猾地切入德军炮火覆盖的盲区，如同一把淬毒的尖刀，凶狠地捅向德军左翼摇摇欲坠的防线。
“方位角修正+5！纵深延伸至D8区！全火力！立刻！”施特劳斯对着野战电话嘶声力竭地咆哮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地图，另一只手的刺刀刀尖在防水地图上疯狂戳刺，留下一个个深凹的孔洞，标记着危机的位置。极度的压力和连续不断的炮火轰鸣让他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就在这时，冯岩眼角的余光瞥见侧翼一处反斜面的洼地似乎有异动！那地方极其隐蔽，若非他正专注于观测D8区边缘，几乎难以察觉。一点金属的反光在烟尘中一闪而逝，紧接着是几个人影快速移动的模糊轮廓！
“反斜面！D8区边缘反斜面！有迫击炮组在架设！”冯岩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急切而破音。
“全火力覆盖D8区！包括边缘反斜面！给我炸平它！立刻！！”施特劳斯对着话筒再次怒吼，声音己经嘶哑不堪。
几乎在冯岩发出警告的同时，汉斯己经敏锐地察觉到了脚下极其细微的异常——一种金属簧片被触压的微弱“咔哒”声！他脸色剧变，闪电般扯断了手边一根垂落的野战电话线，同时整个人像绷紧的弹簧向后猛跃！“留神脚底！地雷！”他狂吼着示警，手中的工兵铲如同毒蛇吐信，带着破风声狠狠戳向刚才立足点前方的泥地！
嗤！嗤！嗤！
锋利的铲尖精准地挑飞了三枚刚刚被触发引信、即将爆炸的英军小型撒布式地雷！这三枚致命的小玩意儿旋转着飞向无人地带，几乎就在落地瞬间猛烈爆炸！腾起的烟柱和泥土暂时遮蔽了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