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无法撤退的使命
德军步兵的灰色浪潮漫过被炮弹撕开的铁丝网缺口时，冯岩被裹挟在冲锋的人流中。沉重的Carl Zeiss炮队镜撞在钢盔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脚下每一步都可能踩碎不知属于哪一方的白骨。
“想当逃兵？你的活才刚开始！”施特劳斯上尉铁钳般的手猛地揪住试图跟随步兵后撤的冯岩，几乎将他拽离地面。冯岩的眼镜歪斜，视野里是施特劳斯布满血丝、被硝烟熏黑的脸。
三人被强行推回前沿。炮队镜和沉重的野战电话机成了比步枪更致命的负担。冯岩刚在弹坑边缘架起炮队镜，目镜视野立刻捕捉到B2区一处半塌的掩体后，维克斯机枪枪口喷吐的致命火舌！
“方位角29-17！纵深400米！三发急速射！”冯岩对着野战电话嘶吼，声音被刘易斯机枪刺耳的扫射声和周围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淹没。
施特劳斯拽着他猛地扑向旁边的弹坑。噗噗噗！三发机枪子弹几乎是贴着他们的头皮飞过，灼热的气流刮得脸颊生疼。冯岩被按倒在坑底，他的炮队镜镜片瞬间被溅射的温热液体模糊——前方一个冲锋的德军士兵钢盔被整个掀飞，头颅炸开的惨状在破碎的镜片上映出一片猩红。
“距离700米！三发试射！B2区机枪巢！快！”冯岩抹开镜片上的血污，对着话筒再次嘶吼，喉咙里泛起浓重的血腥味。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死寂后，天空传来熟悉的尖啸。三发150mm重型榴弹划破夜空，带着死神的呼啸精准地砸向目标！剧烈的爆炸将英军机枪巢连同旁边半截摇摇欲坠的教堂尖塔一起送上了天。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碎石和木屑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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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死亡纵深中的观测者
当他们跟随突击队深入英军防线西百米时，真正的地狱才在眼前展开。
左侧，一名德军喷火兵正对着地堡射击孔喷射烈焰，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一切，空气中弥漫着皮肉油脂燃烧的可怕焦臭，混合着弹药爆炸的硝烟，令人窒息。右侧，工兵们正疯狂地将残缺不全的尸体推入反坦克壕，试图填平障碍，湿滑的肠子拖在泥泞里，如同地狱的缆绳。头顶，惨白的照明弹此起彼伏，将破碎的夜空切割成一片片晃动的死亡舞台。
“C5区！缓坡后面！迫击炮阵地！”汉斯嘶哑的声音响起，他手中的刺刀指向左侧一处隆起的地形，刀尖上竟还挂着一小段拖拽出来的、暗红色的英军肠子。冯岩立刻将炮队镜转向目标，刚稳住镜架，“轰”的一声闷响，附近一枚炮弹爆炸，剧烈的震动险些将昂贵的仪器震翻！
冯岩死死抱住炮队镜，心脏狂跳。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不远处一辆被炸毁的运尸车残骸正在熊熊燃烧，跳跃的火焰在黑暗中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参照点！他立刻以此修正坐标。
“滋滋……”刺耳的电流杂音突然响起。野战电话线被横飞的弹片齐刷刷割断，线头无力地垂落在血泥里。
“信号枪！快！”施特劳斯一脚踹开一具冒着青烟的尸体，嘶声命令。
冯岩抓起信号枪，手指扣上扳机。
“红色！打红色！让炮兵覆盖我们这片区域！”施特劳斯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吼道，脸上是破釜沉舟的疯狂。
“你疯了？！这等于自杀！”冯岩难以置信。
“要么被英国人绞死在这烂泥里，要么被自己人的炮弹炸碎！你他妈还有第三条路吗？！”施特劳斯的唾沫星子喷在冯岩脸上。
冯岩的手指因巨大的恐惧而颤抖，但军人的本能压倒了理智。他猛地抬起手臂，扣动扳机！一颗刺眼的红色信号弹尖叫着冲上硝烟弥漫的夜空。
炮弹呼啸而至的尖啸声瞬间压过战场上的一切喧嚣！三人用尽最后力气扑向旁边一具被掀翻的马克沁机枪铁质护盾后面。巨大的爆炸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下！整个地面都在呻吟、拱起。沉重的铁盾被气浪掀起，冯岩在失重翻滚的瞬间，眼睛仍死死盯着炮队镜目镜里剧烈晃动的景象——他看到炮弹落点距离他们标注的核心位置，误差微乎其微！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侧翼几个正在冲锋的灰色身影在爆炸的火光中化为破碎的残骸。冰冷的数字瞬间在他脑中闪过：炮火覆盖下，无可避免的误伤。
当他们挣扎着爬向英军第二道防线时，新的蛇腹形铁丝网在月光下闪烁着阴冷的光泽，后方维克斯机枪的枪管阴影隐约可见。
“推进！标定C9区！”施特劳斯吼着，将断掉的野战电话线粗暴地缠在自己腰间，拖着它在泥泞中前行。
冯岩刚在一处相对完整的弹坑后趴下，准备调整测距仪，一发英军照明弹毫无征兆地在他们头顶极近处炸开！惨白刺目的镁光瞬间将三人连同周围的尸体、弹坑照得纤毫毕现！五十米外英军战壕里立刻传来一片拉动枪栓的“咔嚓”声！
“砰！”
枪声几乎与拉枪栓声同时响起！汉斯如同猎豹般猛地将冯岩扑倒！一颗子弹“当”的一声狠狠打在炮队镜的黄铜支架上，迸射出一串刺眼的火星！冯岩甚至能感受到子弹擦过钢盔边缘带起的灼热气流！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11点钟方向！废屋二楼！狙击手！”汉斯低吼着，丰富的战斗经验让他瞬间判断出子弹来源。
“距离600米！方位角22-15！压制射击！”冯岩对着仅剩的野战电话残骸嘶喊，尽管知道电话线己断，绝望的指令更像是对着虚空咆哮。然而，后方德军的炮兵观察哨似乎捕捉到了这里的危机。仅仅数秒后，熟悉的尖啸再次降临！150mm榴弹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砸在那栋摇摇欲坠的废屋上！剧烈的爆炸将整栋建筑撕成了碎片，砖石木块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半截扭曲变形的英制狙击步枪枪管旋转着，“噗嗤”一声深深插进他们脚边滚烫的焦土里。
继续向前推进约一百五十米，冯岩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前方看似平静的泥泞地带。几具姿态扭曲的尸体散落其间，其中一具尸体尤为显眼——他的一只手僵首地伸向前方，手里死死攥着一本被血浸透、翻开的《圣经》。这个不合时宜的细节像一道闪电劈进冯岩脑海！军校课程里关于雷区伪装的片段瞬间清晰：利用显眼但无害的宗教物品麻痹敌人，掩护致命陷阱！
“地雷！前面是雷区！从右侧弹坑绕！”冯岩猛地扯住施特劳斯的袖口，声音因急促而变调。
话音未落，前方几个冲锋的德军步兵脚下猛地爆开橘红色的火球！巨大的气浪裹挟着泥土、碎石和人体残肢冲天而起！一条挂着半截靴子的小腿被高高抛起，最终挂在了未被摧毁的蛇腹铁丝网上，无力地摇晃着。
汉斯咒骂一声，没有丝毫犹豫，像一头敏捷的野兽扑向雷区边缘一具相对完整的尸体。他拔出刺刀，几下就粗暴地剖开尸体的腹腔，湿滑的内脏和肠子瞬间涌出。他抓住那滑腻腻的肠子，奋力将其拖拽出来，在泥泞中拉出一条暗红色、蜿蜒的、令人作呕的标记带！“踩着这‘路标’走！比工兵旗管用！”他朝身后嘶吼，声音在爆炸的间隙中回荡。
三人踩着这条由血肉铺成的“安全通道”，终于跌跌撞撞地冲进了英军第二道战壕的壕沟。冯岩的炮队镜支架勾住了一具面朝下趴着的德军尸体的武装带。在他用力扯开时，尸体口袋里的一个东西滑落出来，掉在泥水里——一块黄铜怀表。表壳碎裂，但表盘上的指针在浑浊的泥水下，清晰地指向：1916年7月1日，07:30。索姆河战役第一个死亡高峰时刻。
“纵深八百米！烟雾弹掩护！”施特劳斯喘息着，点燃了一个沉重的M1915式发烟罐。浓密呛人的黄绿色烟雾迅速弥漫开来，遮蔽了他们的身形。
当冯岩第三次试图修正同一处迫击炮阵地坐标，手指因疲惫和紧张而剧烈颤抖时，施特劳斯猛地抬手！“砰！”一声清脆的鲁格手枪枪响！不远处，一个正端着笨重喷火器试图靠近的英军喷火兵浑身一震，他背上的燃料罐被精准命中！橘红色的火球瞬间吞噬了那个身影，凄厉的惨叫声仅仅持续了半秒就戛然而止。
“继续报数！别停下！”施特劳斯甩掉枪口的青烟，声音冰冷如铁，“我们的炮弹，比英国佬的神经可靠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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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幸存者的诅咒
三个多小时后，德军最终如潮水般淹没了目标阵地。枪炮声零星响起，是幸存的步兵在机械地补枪，清除残余的英军伤员。尸体被堆叠起来，浇上泥浆，垒成临时工事。
冯岩的炮队镜镜片己经布满蛛网般的裂纹，透过它看到的整个世界都像是碎裂的。他靠在冰冷的壕壁上，浑身脱力，手指因长时间紧握仪器和电话而僵硬。
“干得不错，中国佬。”一个熟悉而嘶哑的声音响起。施密特排长踢开半截穿着英军制服的残躯，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他脸上糊满了黑灰和干涸的血迹，仅存的独眼却亮得吓人。他随手将一个沾满泥污和暗红色污渍的瓶子扔到冯岩怀里。
一股浓烈的酒香混杂着血腥味弥漫开来——那是一瓶香槟，瓶颈的金箔标签还能依稀辨认出某个军官俱乐部的徽记。
“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施密特咧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比喝血强点。”
冯岩的手指麻木地摸索着瓶口粗糙的金属丝网，冰冷的触感稍微拉回了一点神志。他机械地拧动铁丝，木塞发出轻微的“啵”声。就在带着死亡气息的泡沫即将涌出的瞬间——
一只沾满黑泥和火药残渣的大手猛地按在了瓶口上。施特劳斯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更沉重的、难以言说的东西。
“留着它，”施特劳斯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摩擦，“等我们……真正疯到需要庆祝的那一天再喝。”他的目光越过冯岩，望向那片被炮火反复耕耘、此刻暂时沉寂、但注定将被更多鲜血浸透的焦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