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在压抑的气氛中继续。冯·克劳斯少校将一卷沉重的野战电话线猛地抛给冯岩：“你！报告B4区域炮击效果！”
“B4……弹着点偏北……偏北……”冯岩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冷汗己经浸透了后颈的衣领。他眼角余光瞥见教堂残破的钟楼上，老兵奥托正用一块破碎的镜片反射着刺眼的阳光，那晃动的光斑精准地模拟着狙击镜瞄准具的反光，令人心悸。
“超过十五秒了！”少校突然暴喝一声，猛地一扯！电话线应声而断，的铜丝在空中迸出几星短暂的火花。“恭喜你，蠢货！你成功预订了狙击手的‘死亡套餐’！”少校的声音冰冷刺骨。
他大步走到墙角，一把掀开盖着的帆布。帆布下，一个穿着破烂英军制服的假人被牢牢绑在木架上。假人的眉心处，三枚锈蚀的弹壳深深嵌了进去，脖颈上还紧紧缠绕着一截被剪断的电话线。假人军服前襟上，大片深褐色的污渍触目惊心——那是早己干涸发黑的血迹。
“现在，给我滚出去实操！”少校像驱赶羊群一样，将新兵们粗暴地赶向教堂废墟的各个角落。冯岩刚在一堵半塌的断墙后蹲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野战电话的听筒里就传来一串急促而冰冷的加密指令：“橡树需要啤酒——重复，橡树需要啤酒！”
冯岩的心猛地一沉。他手忙脚乱地翻开随身携带的密码本，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橡树”……他快速检索着，在脑海中与记忆中的炮兵密语对照——这通常指代150mm重榴弹炮群！而“需要啤酒”……这可不是好事！啤酒在密语里往往意味着射击诸元错误！情况紧急！他立刻意识到应该回复“雪茄”——那是紧急撤离的代码！
就在他张口欲呼的瞬间——
“砰！”
一声脆响在头顶炸开！是奥托！他用自制的强力弹弓，精准地将冯岩头顶一块半悬着的瓦罐射得粉碎！瓦片碎屑簌簌落下。这是训练中模拟狙击手命中的信号！冯岩几乎是凭借着身体在战场磨砺出的本能，猛地向侧面翻滚隐蔽。
“咔嚓！”
一声轻微的断裂声在混乱中响起——慌乱中，他沉重的军靴绊住了那根刚刚接好的、脆弱不堪的电话线！线，又断了！
“漂亮！真是他妈的漂亮！”冯·克劳斯少校的咆哮如同炸雷般响彻整个废墟，“现在你不仅是个废物，还是个哑巴废物观测员了！等着吧！等着你自己的炮弹像雨点一样把你覆盖吧！”少校的声音充满了残酷的嘲弄。
当夕阳那如同血染的光芒，将教堂仅存的尖顶影子拉得老长，像一条致命的瞄准基线投射在废墟上时，少校终于扔下了最后一句话，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入每个人的骨髓：“都给我刻在脑子里！你们嘴里吐出的每一个数字，每一个音节，都可能变成杀死你们自己的子弹！杀别人之前，先学会别用声音杀了自己！”他的话音刚落，整个废墟上，三十西台野战电话如同被同时唤醒的索命恶鬼，刺耳的蜂鸣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令人绝望的噪音海洋，仿佛为索姆河战场提前敲响了丧钟。
第一法则：棺材瞄准器
冯·克劳斯少校的刺刀尖再次划过充当黑板的残破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白色的石灰碎屑簌簌落下，沾在新兵们崭新的、此刻却显得无比脆弱的肩章上。他身后那尊被弹片削去半边脸庞的圣母像，空洞的眼窝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这场关乎生死的残酷教学。
“第一法则！”少校的刺刀猛地戳向那台沉重的CarlZeissGoerzT16炮队镜，锋利的刀尖在黄铜镜筒上刮擦出几点刺眼的火星。“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玩意儿不是让你们看风景的望远镜！这是给你们自己准备的棺材瞄准器！”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每一张惨白的脸，“每次把你们的狗眼凑上去观测——记住，只允许十五秒！多一秒，英国佬藏在暗处的狙击手，就会免费赠送你们一颗滚烫的铅弹，帮你们把这只眼睛永远闭上！听明白了没有？！”
新兵奥托颤抖着，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沉重的M1916测距仪基线勉强对准了教堂残窗外不远处的一堆杂物。冯岩知道，测距的原理基于简单的三角学：目标实际高度（米）乘以1000，再除以测距仪上读出的密位数，就能估算出距离。但此刻，他更清楚，奥托对准的那堆“杂物”里，很可能混杂着昨天阵亡的观测员那尚未被掩埋的躯体。
第二法则：活人比死人更会撒谎
“第二法则！”少校突然毫无征兆地一脚狠狠踹向旁边一个简陋的沙盘！木屑和尘土瞬间飞扬，沙盘底座被踢裂，露出了下面埋藏的东西——一个涂着灰绿色漆的M1915手雷训练模型。“发现敌军狗崽子动向的时候，”少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嗜血的亢奋，“别他妈急着去抱那该死的电话！先给我把这个——”他用刺刀尖点了点模型，“扔出去！把动静搞大！为什么？因为战场上，活蹦乱跳的舌头比死人的舌头更他妈会撒谎！死人只会闭嘴，活人——尤其是被炸懵的活人，会告诉你真相！”
这时，一名新兵在模拟报告敌军坐标时，过于紧张，竟然将真实的坐标区域代号报成了训练时用的代码。教官冯·克劳斯如同闻到血腥味的猎豹，猛地扑了过去！他一把揪住那名新兵的衣领，巨大的力量几乎将其提离地面，然后狠狠地将他的脸按向黑板上一处深深的、边缘带着暗红色污渍的弹痕！“蠢猪！看看这个！好好看看！上周就有一个和你一样蠢的猪猡，把该死的B7报成了D4！”少校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现在，他的脑浆就糊在这块木头上，给下一批蠢货当免费的教具！你想当下一个吗？！”
第三法则：肠子比脑子更懂微积分
“第三法则！”少校一把抓过旁边一叠油腻腻的三角函数速查表，看也不看，随手撕下一页，动作粗暴地塞进离他最近的一个新兵因恐惧而大张的嘴里！“不会算弹道？看不懂这些该死的正弦余弦正切余切？”少校狞笑着，眼中没有一丝温度，“那就给老子嚼碎了咽下去！说不定你的肠子比你那灌满泥浆的猪脑子，更懂得怎么玩转这些微积分！”
冯岩手里也攥着一张表格，纸张边缘同样沾染着可疑的褐色污渍。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是什么。在翻动表格时，他的目光在密密麻麻的对数函数栏旁停顿了一下——那里，有人用铅笔留下了一行极其潦草、几乎难以辨认的小字，像是匆忙写下的遗言片段：“亲爱的艾玛，如果我死了，请改嫁……”
最终馈赠：75mm的教训
“最后一课！”少校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他猛地扯开自己脏污的野战衬衫前襟！一道巨大、狰狞、如同蜈蚣般的暗红色弹片伤疤，赫然横亘在他肌肉虬结的胸膛上！新兵们发出一阵压抑的吸气声。“看到了吗？”少校指着伤疤，语气近乎平淡，“这是法国佬那‘温柔的’75小姐（75mm速射炮）送给我的临别礼物。”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都给我记牢了！如果哪天你们也走了狗屎运，被炮弹破片或者子弹亲吻了身体——倒下去的时候，给老子侧着身子倒！”
他停顿了一下，确保每个人都在听：“为什么？因为当你侧身倒下，敌人远远看着，会以为你他妈只是被撂倒了，旁边可能还藏着你的同伙在打冷枪！这样，那些想上来补枪或者搜刮战利品的杂种，就会犹豫那么一两秒！这一两秒……”少校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炸雷，“可能就是你们这群猪猡从地狱门口爬回来的唯一机会！听懂了没有？！”
当象征着折磨结束的哨声终于尖利地响起时，少校面无表情地走到布满弹孔、早己失去神圣意义的圣餐台前，将一把沉重的鲁格P08手枪重重地拍在斑驳的木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现在，”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恭喜你们这群废物点心，从我的速成班毕业了。滚吧，去给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当活生生的人肉计算器吧！”
继承的遗产
少校走到废墟角落，猛地掀开最后一块厚重的帆布。
三十西双眼睛，瞬间因为震惊和恐惧而收缩。
帆布下，堆积如山的，是清一色的、磨损严重的军用皮质挎包。每一个挎包上都用白色的油漆或墨水，清晰地标注着前主人的血型和一个冰冷的编号。
“恭喜你们正式毕业！”少校用刺刀尖随意地挑起其中一个挎包，腐烂的皮革碎屑随着他的动作簌簌掉落，“现在，你们将继承以下‘光荣的遗产’：”
1.防水坐标纸：一沓厚厚、散发着浓烈石炭酸气味的纸张。纸张边缘卷曲，不少地方残留着深深的指甲抓痕——显然是前任使用者在极度紧张或痛苦中，计算弹道时无意识留下的印记。
2.2B铅笔：几支削得尖尖的铅笔。笔杆上刻着一行小字：“荣耀即精确”。冯岩知道，为了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也能清晰书写，这种铅笔的铅芯里特意混入了氧化铁粉末。
3.铜哨：一枚闪着暗哑黄铜光泽的哨子。少校冷冷地补充道：“吹响它，440赫兹的频率。知道为什么是这个音高吗？因为它能跟英国佬炮弹飞行的尖啸声产生共振！吓不死敌人，也能让他们多哆嗦一下！”
当冯岩沉默地接过分配给自己的那个挎包时，沉重的皮质背带突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撕裂声，应声而断！挎包落在他脚边，内衬的一个隐蔽夹层被震开，一张泛黄的照片滑落出来。照片上，七名年轻的德军观测员在一条泥泞的战壕里挤作一团，脸上带着强撑的笑容，对着镜头举起几个简陋的杯子，像是在庆祝什么。照片背景是一块临时黑板，上面用粉笔歪歪扭扭地写着：“1915年圣诞快乐！存活率87%”。
“发什么呆！蠢货！”少校的怒骂和一脚飞踹同时降临在另一个对着照片出神的新兵身上，将他踹了个趔趄。“现在！给我上最后一课——怎么废物利用！”他粗暴地抖开一大块染着大片深褐色污迹、布满大小弹孔的亚麻布——那分明是一块裹尸布！布面上用黑线印着清晰的网格坐标。“看见没有？把那些碍事的尸体给老子拖过来！摆成十字形！脑袋冲北，脚丫子冲南！”少校用刺刀指着布上的网格，“尸体的心脏位置，就是你们炮击的原点坐标！废物也能当尺子用！”
突然，压抑到极限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一名新兵猛地扔掉手中的测距仪，双手抱头，发出崩溃的、歇斯底里的尖叫：“不！我不干了！放我走！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整个废墟瞬间死寂。
冯·克劳斯少校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慢条斯理地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慢悠悠地从腰间枪套里抽出那把鲁格手枪，动作极其缓慢而清晰地拉动套筒上膛，发出“咔嚓”一声清脆的、令人心脏骤停的金属撞击声。
“可以。”少校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随手扔在尖叫新兵面前的碎石上。“签了这份《自愿调往突击队声明书》。”他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微小的、冰冷的弧度，“签了它，我保证你今晚就能坐上开往最前线的卡车。听说那边……敢死队的存活率可是高达百分之三呢。多好的机会啊？”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透过教堂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弹孔，如同无数道血色的光柱，投射在摊开的、印着帝国鹰徽的裹尸布上。少校面无表情地将所有前任观测员留下的笔记本、草稿纸堆在一起，划燃一根火柴扔了上去。火焰“呼”地一声腾起，贪婪地吞噬着纸张。在跳跃的火光中，一些被特殊药水处理过的加密坐标在高温下短暂地显现出来。新兵们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疯狂地扑到火堆边缘，争抢着抄写那些即将被火焰吞没的数字和符号，灼热的空气炙烤着他们的脸庞也浑然不觉。
“都记住了吗？”少校的声音在噼啪作响的火焰背景中响起，他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扭曲、拉长，如同地狱的恶魔。“你们现在，不再是人。你们是帝国战争机器上一台台精密的人肉计算器！”火焰映红了他冷酷无情的眼睛，“用坏了？没关系。换一个就是。帝国……最不缺的就是你们这种能喘气的齿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