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荣国府大门外的混乱与血腥,如同地狱的画卷在眼前展开。黑雪纷扬,怪树狂舞,嗜血的异草贪婪地吞噬着不幸者的血肉,惊恐的尖叫和绝望的哭嚎撕裂了寒风。墨玉站在茶楼冰冷的窗后,右肩的伤口在刚才全力掷镖的动作下彻底崩裂,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反复捅刺,冷汗浸透了内衫,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她死死咬着下唇,口腔里弥漫开铁锈般的血腥味,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下方炼狱般的景象。
凌寒抱着昏迷不醒的宝钗,如同鬼魅般在混乱的人群和狂舞的魔植间穿梭闪避。宝钗的身体软绵绵的,脸色透明得近乎虚幻,脖颈处那透明的痕迹己经蔓延到了下颌线,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消散。探春紧跟在凌寒身后,蜡黄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和不顾一切的决绝,她挥舞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燃烧着的木棍,逼退着试图靠近的异草,嘶声喊着:“这边!往蘅芜苑撤!那边有镜阵残力可以抵挡!”
水溶依旧站在墨玉身侧,如同渊渟岳峙。他手中的银色罗盘仪器发出更加急促尖锐的蜂鸣,红光疯狂闪烁,显示着地脉的污染和邪阵的催化正在急剧加剧!他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紧紧锁住下方那顶在混乱中依旧孤零零停在原地、纹丝不动的明黄凤辇。凤辇周围,护卫的太监和兵丁早己被冲散,只剩下几个忠心耿耿的老太监死死护在辇前,用血肉之躯抵挡着偶尔抽打过来的、布满倒刺的漆黑枝桠,身上己是血迹斑斑。
就在这时,凤辇的帘子再次被掀开!那只苍白枯槁的手,比之前伸得更出了一些!元春那张布满泪痕、绝望到极致的脸完全暴露在漫天黑雪和血腥之中!她的目光不再哀伤控诉,而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死死地、精准地,钉在了混乱人群中一个蜷缩在角落、抱着头瑟瑟发抖的身影上——宝玉!
“宝…宝玉——!”一声凄厉到破音的呼喊,如同濒死天鹅的哀鸣,穿透了所有的嘈杂和混乱!元春用尽全身力气,将一个小小的、明黄色绣着五爪金龙的香囊,朝着宝玉的方向狠狠抛了出去!“接住——!!”
那香囊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眼的明黄弧线!
宝玉似乎被姐姐那声凄厉的呼喊惊醒,茫然地抬起头。他脸上糊满了泪水和污渍,眼神空洞失焦,完全被眼前的恐怖景象吓傻了。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却只是徒劳地在空中抓挠着,眼看那香囊就要掉落在他身前不远处,被一只蠕动着、张开狰狞口器的墨绿异草吞噬!
“宝玉!香囊!”探春目眦欲裂,嘶声大喊,却被几株疯狂舞动的怪树挡住了去路!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猛地从斜刺里冲出!是黛玉!她不知何时挣脱了紫鹃的搀扶,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唯有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燃烧着惊人的亮光!她咳着血,身体摇摇欲坠,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扑向那即将坠落的香囊!
“姑娘——!”紫鹃惊恐的尖叫被淹没在混乱中。
黛玉纤细的手指险之又险地在香囊落地前一刻将其捞住!然而,她的冲势也让她彻底暴露在那株狰狞异草的攻击范围之内!那草叶中心猩红的口器猛地张开,带着腥臭的粘液,朝着她握着香囊的手腕狠狠噬咬下来!
“林姑娘!”墨玉在楼上看得心胆俱裂,左手下意识地再次摸向腰间皮囊,却发现飞镖早己用尽!
就在那腥臭口器即将吞噬黛玉手腕的瞬间——
“孽障!滚开——!”
一声清叱,带着焚尽八荒的炽烈与不容侵犯的凛然,骤然响起!
只见黛玉左手猛地掐了一个极其古怪、仿佛引动天地火源的法诀!她本就苍白如雪的脸颊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变得如同最纯净的白玉,几近透明!与此同时,一点炽烈到极致、纯净如红莲业火的细小光焰,猛地从她眉心祖窍处跳跃而出!
那红莲火种出现的刹那,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点燃!扭曲蒸腾!一股难以言喻的、净化一切污秽的恐怖高温瞬间扩散!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了腐肉之上!那株狰狞的异草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猩红的口器连同大半片肥厚的墨绿叶面,在接触到红莲火种散逸出的高温气息瞬间,便化作了一缕刺鼻的青烟!连灰烬都没留下!
红莲火种悬浮在黛玉指尖,光芒吞吐不定,映照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和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眸子。周围的异草怪树仿佛遇到了天敌克星,发出惊恐的嘶嘶声,本能地向后退缩,不敢靠近她周身三尺之地!
黛玉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带出点点猩红的血沫,溅落在洁白的衣襟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她握着香囊的手在剧烈颤抖,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那一点红莲火种正在疯狂抽取着她本就不多的生命本源!更令人心惊的是,她鬓角一缕原本乌黑如缎的发丝,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颜色,变得如同霜雪般刺眼的白!
“林妹妹!”宝玉终于回过神,连滚爬爬地扑过来,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黛玉,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你怎么样?你怎么样啊?”
黛玉强撑着将手中那带着元春体温和淡淡苦薏草气息的明黄香囊,塞进宝玉怀里,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拿…拿好…姐姐…姐姐给的…千万…别丢了…” 她说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身体软倒在宝玉怀里,指尖的红莲火种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
“走!快走!”凌寒抱着宝钗,趁机冲到近前,对着惊魂未定的众人厉喝。探春也终于摆脱纠缠冲了过来,和李纨一起,搀扶起几乎虚脱的黛玉。宝玉则死死攥着那枚香囊,如同攥着救命稻草,被几个小厮半拖半拽着。
众人且战且退,依靠着黛玉红莲火种残存的威慑和凌寒、探春等人的拼死抵挡,艰难地朝着相对安全、有镜阵残力守护的蘅芜苑方向撤去。
墨玉在楼上看着黛玉鬓角那刺目的霜白和摇摇欲坠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闷痛得无法呼吸。焚毒…加速衰老…这就是细纲中提到的代价!为了救人,为了那枚香囊,她几乎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那红莲火种…到底是什么?为何会有如此可怕的消耗?
“王爷!下面…”墨玉刚想提醒水溶注意黛玉的状态,却发现水溶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定着那顶凤辇!
元春在抛出香囊后,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在凤辇内。帘子垂落,遮住了她枯槁绝望的面容。护在辇前的老太监又倒下了一个,剩下的几个也伤痕累累。然而,就在省亲队伍残存的护卫试图强行护着凤辇掉头离开这片炼狱时——
“嗡——!!!”
一阵低沉、宏大、仿佛来自九幽地底的嗡鸣声,猛地从脚下的大地深处传来!紧接着,整个荣国府,不,是整个宁荣街的地面,开始剧烈地震颤起来!这一次的震动,不再是龙脉悲鸣的脉动,而是某种庞大能量被强行激发、引动的狂暴共鸣!
以蘅芜苑为中心,方圆数十丈的地面,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银色光芒!无数道复杂玄奥、如同巨大电路板般的银色光纹,从地底深处透射而出,瞬间布满了整个地面、墙壁、甚至虚空!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由无数旋转嵌套的银色光环构成的立体阵法,在漫天黑雪中轰然显形!银光流转,符文生灭,散发出古老、浩瀚而冰冷的气息!
这正是被元春以自身精血和痛苦强行压制、隐藏的蘅芜苑地下镜阵!此刻,在龙脉异动加剧、邪阵催化、以及大量生命能量(混乱中死伤者的血气)的刺激下,终于彻底失控,能量失衡,完全显化于世间!
银光爆发的核心处,一个模糊却威严尊贵的女性虚影缓缓浮现!她头戴凤冠,身着宫装,面容模糊不清,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元春娘娘?!”下方撤向蘅芜苑的探春等人失声惊呼!
然而,那虚影的目光却并未看向她们,而是穿透了混乱的空间,死死锁定了荣国府东南方向——忠顺王府的位置!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忠顺王府上空,那常人无法看见的、翻滚沸腾的浓郁黑气!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元春虚影缓缓抬起了手,沾满了淋漓的、如同燃烧血液般的赤金光芒!她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虚空中,一笔一划,清晰地勾勒出一个狰狞、扭曲、散发着无尽邪恶与权柄气息的图腾!
那图腾的形状——赫然是一只脚踏山河、仰天咆哮的玄黑猛虎!虎额正中,一个扭曲的“忠”字如同烙印,散发着吞噬一切的红光!
忠顺王府图腾!
在失控的镜阵核心,由元春残留的精魂意志,以最惨烈、最决绝的方式,昭示于天下!
“呃啊——!” 凤辇内,传来元春一声痛苦到极致的、仿佛灵魂被撕裂的闷哼!那勾勒图腾的虚影也随之剧烈地晃动起来,变得明灭不定,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溃散!
“娘娘——!”宝玉看着虚空中那以血描绘的图腾,又听到姐姐那声痛苦的闷哼,仿佛心被生生剜去,发出野兽般的悲嚎,不顾一切地想要挣脱搀扶,扑向那顶孤零零的凤辇!
整个天地,仿佛都在这惨烈的一幕中凝固了。黑雪,银光,血图,悲嚎…构成了一幅绝望而壮烈的末世图景。
墨玉扶着窗棂的手,指节捏得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木框。她看着虚空中那由元春生命烙印绘制的忠顺王府图腾,看着下方宝玉痛不欲生的嘶吼,看着黛玉鬓角的霜白,看着昏迷的宝钗…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愤怒,如同火山岩浆般在她心底奔涌咆哮!
忠顺王府!
这个烙印,如同用滚烫的烙铁,狠狠烙在了每个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