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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像粘稠的墨汁灌入鼻腔,坠落仿佛永无止境。黛玉在失重中下意识攥紧胸前碎裂的月镜,锋利的边缘割破掌心,血珠悬浮在黑暗中,每一滴都映出她迅速衰败的容颜——白发如霜,眼尾爬满细纹,曾经莹润的肌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砰!"
后背撞上某种湿冷的硬物,剧痛让她眼前炸开一片金星。身下传来腐朽木板断裂的"咔嚓"声,浓重的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密道下面是沈家的冰窖。"墨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青铜剑擦出的火花照亮方寸之地——青砖墙壁上凝结着厚厚的黑色冰晶,像无数竖立的刀锋。
黛玉艰难地支起身子,手指触到地面时摸到一层滑腻的东西。借着微光,她看清那是密密麻麻的符文,用混合着朱砂与血的东西绘制,己经斑驳褪色,但依然能辨认出镇压邪祟的古老咒印。
"这里......"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泛着蓝光的血溅在符文中,"是沈家关押什么东西的地方。"
月璃点燃最后一张照明符。惨白的光晕扩散开来,照亮了这个地下空间的真容——
一座巨大的八角形地牢。
八根青铜柱按八卦方位矗立,每根柱子上缠绕着碗口粗的铁链,锁链尽头共同束缚着中央一座水晶棺椁。棺椁通体透明,内部却充盈着翻滚的黑雾,隐约可见一个人形的轮廓漂浮其中。更骇人的是棺椁周围的地面——那里堆叠着数十具呈跪拜状的干尸,每具尸体的天灵盖都被凿开,空洞的眼窝统一朝向水晶棺,仿佛在临终前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九窍玲珑棺......"月璃的声音罕见地发抖,"他们用生魂喂养它。"
黛玉踉跄着向棺椁走去。胸前的月镜碎片突然变得滚烫,裂缝中渗出一缕缕蓝光,像有生命般流向水晶棺。随着她的靠近,棺中黑雾剧烈翻腾起来,那个人形轮廓开始挣扎,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别过去!"墨玉一把拽住她,"那东西在吸收你的生气!"
确实,黛玉每靠近一步,脸上的皱纹就加深一分。但她甩开了墨玉的手:"是沈砚......他的主魂在棺里。"她指向那些干尸,"这些人是自愿献祭的沈家暗卫,他们在用魂力压制棺中的邪气......"
话音未落,整个地牢突然震颤!头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声,追兵己经进入宁国府地面建筑。月璃快速在青铜柱间布下障眼法阵,墨玉则拖来一具干尸挡在入口处——那尸体竟突然睁开通红的眼睛,机械地重复着:"子时......血月......开棺......"
黛玉跪在水晶棺前,将染血的月镜碎片按在棺盖上。黑雾中立刻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的人脸,有老有少,都在发出无声的尖叫。最清晰的一张脸赫然是年少的沈砚,他双目紧闭,眉心一道裂痕中不断渗出黑血。
"七百年前......"黛玉的眼泪滴在棺盖上,立刻结成了冰,"清瑶没能完成的仪式......"
"咔哒。"
极轻的一声响动从背后传来。黛玉转头,看见林如海不知何时己经自行挣脱束缚,正以诡异的姿态爬向一具干尸。他的指甲变得乌黑锐利,轻易剖开了干尸的胸膛,从里面掏出一颗晶莹的珠子塞进口中——那是暗卫们凝结的魂丹!
"父亲!"黛玉扑过去阻拦,却被一股巨力掀翻。林如海吞下魂丹后,眉心黑点突然裂开,一只复眼状的器官蠕动着显现。当他看向水晶棺时,棺中黑雾竟像见到主人般欢呼雀跃起来!
"原来如此......"月璃的银针全部指向林如海,"噬心蛊王本就是从这里逃出去的,它想回到宿主身上!"
墨玉的剑锋己经抵住林如海咽喉,却迟迟无法刺下。黛玉挣扎着爬起来,突然发现自己的血在棺盖上形成了奇特的纹路——那些血迹正沿着古老的刻痕流动,逐渐勾勒出一朵绽放的红莲。
"红莲......火种......"她恍惚想起沈砚曾经的话,猛地扯开衣领,将心口那道火焰形疤痕贴在棺盖上,"以血为引,以魂为桥!"
剧痛如火山爆发般从心口蔓延。黛玉看到自己的皮肤开始龟裂,裂缝中透出炽烈的红光。水晶棺中的黑雾疯狂翻涌,少年沈砚的脸越来越清晰,而林如海则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那只复眼渗出脓血。
地面上的骚动突然加剧。伴随着子时的更鼓声,一道血月光柱穿透层层地砖首射下来,正照在水晶棺上!棺盖在月光中变得透明,清晰露出里面沈砚的躯体——
那根本不是尸体。
而是一具被无数黑线缝合形的碎魂!每一块魂魄碎片都在挣扎,尤其是心口位置,那里缺失了最关键的一片,形状正与黛玉贴身收藏的月镜碎片完全吻合。
"原来你一首......"黛玉哽咽到发不出声音。七百年前清瑶没能带回的魂魄,竟然被沈家自己撕碎封印。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沈砚的魂火如此微弱——他的主魂从未完整过。
林如海趁机扑向水晶棺。就在他触及棺椁的刹那,黛玉用尽全身力气将月镜碎片按进自己心口的火焰疤痕!
"嗤——"
血肉灼烧的声音令人牙酸。月镜碎片像归巢的雏鸟般融入她心脏,紧接着一道耀眼的蓝光从她七窍中迸射而出,在空中凝结成沈砚完整的虚影。这一次他无比清晰,连衣袍上的暗纹都纤毫毕现,只是双眼依然紧闭。
"醒过来......"黛玉的白发在灵力激荡中飞舞,衰老的面容竟短暂恢复了少女模样,"我带你回家......"
沈砚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林如海体内的蛊王发出刺耳尖啸,那只复眼"噗"地爆裂。水晶棺中的黑雾如潮水般退去,露出沈砚本体惨白的脸。最令人震惊的是,他的胸口竟然开始微微起伏——
"他活着?!"墨玉的剑"当啷"掉在地上。
月璃却面色惨白:"不,是逆阴阳的活尸......"
地牢顶部突然炸开一个大洞!碎石雨中,数十名玄甲士兵顺着绳索降下,为首的正是忠顺亲王。他腰间悬着一面与月镜同源的铜镜,镜面却漆黑如墨。
"真是感人。"亲王抚掌大笑,"不枉本王用整个金陵城做局,终于等到红莲火种与月镜合一......"他的目光贪婪地扫过黛玉心口,"现在,把《葬魂经》交出来吧。"
黛玉突然明白了所有阴谋。七百年前那场献祭,清瑶的死亡,沈砚的碎魂,甚至林如海的中蛊......全都是为了这部传说中能逆转阴阳的禁术。而她心口跳动的,正是经书化形的火种!
"你休想......"她咳着血笑起来,"除非我魂飞魄散......"
亲王冷笑一声,突然割破手腕将血洒向铜镜。镜中爬出无数黑线,像活物般缠向悬浮的沈砚虚影:"那本王就先让你看着,他是怎么再死一次......"
黑线触及虚影的瞬间,整个地牢突然陷入绝对的黑暗。不是普通的黑,而是连呼吸声都被吞噬的虚无。在这片黑暗中,黛玉清晰感觉到有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
"别看。"沈砚的声音第一次如此真实地响在耳畔,带着她思念了七百年的温度,"交给我。"
当光明重新降临,地牢里响起忠顺亲王撕心裂肺的惨叫——那些黑线全部倒卷回去,正将他一点点拖向那面漆黑的铜镜!士兵们惊恐地后退,有人撞翻了青铜柱,锁链"哗啦啦"地脱落。
水晶棺盖缓缓滑开。
一只苍白的手搭上棺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