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水波潋滟,映着初升的朝阳碎金般跳跃,
却压不住“云来包子铺”门前那鼎沸的人声。
仙鹤伸长脖子,精怪们踮着脚尖。
妖魔们粗声大气地催促,各种腔调汇成一片喧嚣的海洋。
只为一屉屉刚出笼、饱含混沌灵韵的包子。
空气里浓郁的肉香、菌菇的鲜甜霸道地钻入每一个毛孔,勾得腹鸣如鼓,汇成奇特的交响。
后厨更是战场。
蒸腾的白雾翻滚如云海,巨大的混沌锅,在角落散发着亘古苍茫的气息。
灶火舔舐着锅底,蒸笼累得小山般高。
“小六子!三号笼火候到了,起锅!麻利点!”
云酥头也不抬,声音清脆干练,沾着面粉的手指快得只见残影。
灵巧地捏合着一个个的褶子。
她鼻尖蹭着一点白,脸颊在热气蒸腾下泛着健康的红晕。
“好嘞!老板娘!
”一个机灵的小天兵应声冲过去,垫着厚布。
嘿哟一声,猛地掀开沉重的笼盖。
“轰——!”
更加汹涌澎湃的蒸汽裹挟着肉香、菌菇的鲜醇。
还有那一丝源自混沌锅、勾魂夺魄的灵韵,瞬间喷薄而出。
浓得化不开,瞬间弥漫了整个后厨,连墙壁都仿佛挂上了露珠。
这极致诱惑的香气穿透门板。
引得外面排队的仙魔精怪们,又是一阵更大的骚动,和更加响亮的腹鸣。
“五号桌的蟹黄灌汤包!七号桌的辣酱牛肉包!”
“门口仙翁特供的无糖素三鲜!都给我瞪大眼睛,别弄混了!”
云酥语速飞快,如同连珠炮,手下动作却行云流水。
精准地将不同馅料的包子分入不同蒸格,指挥若定。
“云…云老板,我的…我的至尊流沙包……”
一个怯生生、带着点奶气的声音。
艰难地从蒸汽氤氲的角落挤了进来。
云酥循声一扭头。
哟!
灶王爷不知何时溜了进来!
正搓着手,眼巴巴地瞅着她。
他那标志性的小胡子,被蒸汽熏得一翘一翘,活像两条不安分的黑蚕。
旁边跟着的土地公,矮墩墩的身子努力往前凑。
脸上堆满了谄媚又渴望的笑容,活脱脱一对馋虫转世。
“灶王爷、土地爷?稀客啊!”
云酥挑眉,手上动作不停,顺手从刚出锅的一笼里飞快地捡起两个。
那包子皮薄得近乎透明,隐约能窥见里面金灿灿、晃悠悠的汤汁在滚动。
她麻利地用油纸一包,手腕一抖,精准地抛了过去!
“给!新研发的,瑶池仙露灌汤包,尝尝鲜!至于那至尊流沙包?”
她下巴朝角落里那口,被混沌锅余温温柔,包裹着的小小紫砂锅努了努。
“那玩意儿是祖宗,费工夫!得用混沌锅这点子宝贝余温,慢慢焐着,急不得!”
“火候差一丝,流沙就不够金、不够烫、不够沙!”
灶王爷和土地公,手忙脚乱地接住油纸包。
立刻被那惊人的热度,烫得龇牙咧嘴,连连对着包子吹气。
可脸上那笑容,简首比瑶池畔开得最盛的仙莲还要灿烂。
叠声道谢:“哎哟!多谢云老板!多谢多谢!”
就在这时,后厨通往清净内院的那扇小门被轻轻推开。
花解语端着一个朴素的木托盘,走了进来。
步履无声,月白的道袍在弥漫的蒸汽与油烟中纤尘不染。
广袖流云,衬得他越发清冷如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
只是此刻,他手里端着的不是那柄,令妖魔胆寒的斩妖剑。
而是一只细腻温润的白瓷碗。
碗里是熬得浓稠软糯、米粒几乎化开的白粥。
上面精巧地点缀着几粒金黄的小米和几丝碧绿的葱花。
旁边配着一小碟切得细细、油亮的酱瓜。
他径首走到忙碌得,像个陀螺的云酥身边。
将托盘轻轻放在面案一角,还算干净的地方。
那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妥。
“歇会儿。”
他的声音不高,依旧是那副没什么温度的调子,平静无波。
却奇异地穿透了后厨的嘈杂,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意味。
目光落在云酥沾着面粉、因热气而泛红的侧脸上,“趁热。”
云酥正飞快地捏着最后一个包子褶,试图捏出一个完美的十八道旋涡。
闻言,手上的动作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侧过头。
蒸腾的白色水汽温柔地氤氲着她沾满细白面粉的脸颊。
也似乎柔和了她眼底深处,那一抹被高强度劳作,掩盖的疲惫。
她的视线落在那碗朴实无华,却冒着袅袅热气的白粥上。
又缓缓移到花解语,那张万年不变的。
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上,嘴角忍不住。
一点一点地向上弯起,拉出一个温暖的弧度。
“知道啦,花管家婆!”
她拉长了调子,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近乎撒娇的绵软。
随手将捏好的包子,稳稳丢进旁边等待的蒸笼。
“啪”地一声合上笼盖,然后用力拍了拍双手,面粉簌簌落下。
她转过身,刚想伸手去端那碗的粥,目光却猛地一顿。
精准地钉在花解语那洁白如雪、不染尘埃的广袖袖口上!
那里,不知何时,竟蹭上了一道极其显眼的、长长的面粉痕迹!
雪白的粉末嵌在,细腻的月白锦缎纹理里,突兀得刺眼。
那痕迹的形状,活像是被什么毛茸茸。
动作大大咧咧的东西(比如她刚刚拍面粉的手?)狠狠扫过留下的罪证。
“噗嗤……”
云酥一个没忍住,笑声像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清脆地漾开。
她伸出沾着面粉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指向那处“污迹”。
一双灵动的狐狸眼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促狭笑意,亮晶晶的,像藏了星星!
“哟!看看这是谁呀?咱们花上仙这不染尘埃、冰清玉洁的仙姿,今天可算是破功了?”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点小得意!
“啧啧啧,我这后厨的凡尘俗粉,今儿个可真是荣幸之至,蓬荜生辉啊!”
“能玷污花上仙的袖袍,够我吹嘘三百年了!”
花解语顺着她指尖的方向,平静地垂下眼睫,目光落在那道刺目的白痕上。
他那好看的、总是微微抿着的薄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眉头也极其轻微地蹙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折痕。
修长如玉的指尖下意识地,微微一动,指尖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清光闪过。
那是一个去尘诀,即将发动的前兆。
然而,那光芒只闪烁了不到一瞬,便彻底湮灭。
他的手指停在了半途,最终只是虚虚地拢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