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渊抹了把脸上混着血与汗的水痕,橡胶水带在掌心灼得发烫,那滚烫的触感如同烙铁一般,让他的手掌生疼。
他的视线中,居民楼上窜的火舌像一条条张牙舞爪的红色巨龙,发出“呼呼”的咆哮声,那火势比五分钟前又猛了三分,阳台的塑钢窗己经开始融化滴落,像一串透明的眼泪,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诡异的光。
"顾队!"孙消防员的喊声响在耳畔,带着烧焦的鼻音,那声音在嘈杂的火场中显得格外急切,"郑教授到了!"
顾明渊转身时,郑老师己经从车上下来。
老人六十来岁,灰白短发被火场的风掀得,深灰色夹克衫前襟沾着星点焦痕,手里却紧攥着个黑色公文包,像是攥着救命符。
他踩着满地碎砖跑过来,皮鞋后跟磕在烧裂的水泥地上,发出"咔嗒咔嗒"的脆响,每一声脆响都仿佛敲在众人的心弦上。
"小顾!"郑老师的声音带着常年讲课的底气,穿透了水龙的轰鸣,"你们之前说的新型聚氨酯泡沫材料,我查了实验室数据!"
顾明渊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他在消防局做火情分析时,就注意到现场残留的材料不对劲——燃烧时冒紫蓝色火焰,那紫蓝色的火焰在黑暗中格外刺眼,还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普通水基灭火器压不住,反而会让烟雾更毒,那刺鼻的烟雾钻进鼻腔,让人忍不住咳嗽。
他连夜联系了郑老师,对方当时还在外地参加学术会议,没想到这么快就赶来了。
"郑老师!"他大步迎上去,作战服下的伤口随着动作抽痛,那疼痛如同一根针不断刺着他的神经,"您看看这个。"他扯下腰间的密封袋,里面装着半块烧剩的泡沫残片,边缘还沾着凝固的黑红色物质,那黑红色的物质散发着一股腐臭的味道,"这是从起火点拆下来的,居民说这是新换的外墙保温材料。"
郑老师接过袋子,镜片后的眼睛突然亮了。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沓资料,纸页边角卷着,显然是路上匆忙翻找的:"对!
就是这个!
这种改性聚氨酯添加了纳米级铝粉,燃烧热值比普通材料高40%,更麻烦的是——"他指着资料上的分子式,指尖因为激动微微发抖,"遇水会分解出磷化氢气体,你们之前用水枪压火,反而让毒气扩散了!"
周围的消防员们瞬间安静下来。
刘队长摘下己经熏黑的头盔,粗糙的手掌搓了把脸:"怪不得刚才小李他们说头晕恶心,原来是毒气。
那怎么灭?"
"用D类干粉!"郑老师的手指重重敲在资料某行数据上,"铝粉燃烧不能用水、不能用二氧化碳,必须用氯化钠基干粉隔绝氧气。
我联系了市应急仓库,他们半小时前己经装车,现在应该快到了。"他突然抓住顾明渊的胳膊,掌心滚烫,"还有,燃烧时温度会骤升到1200度,普通避火服撑不过十分钟,你们必须......"
"顾队!
医疗组说居民楼里还有三个独居老人不肯走!"林晚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明渊转身,正撞进她带着焦糊味的视线里。
她的白大褂不知何时系紧了领口,发梢还滴着水——应该是刚才用消防栓冲湿了头发防烟。
左腕缠着的纱布渗出淡红,他记得那是半小时前她帮老人搬轮椅时被碎玻璃划的,那淡红色的血迹在白大褂上格外显眼。
"先听郑老师说完。"林晚秋走到他身边,指尖轻轻碰了碰他脸上的血渍,又快速收回,那轻柔的触碰如同羽毛划过脸颊,"我让小王带两个护士守在楼门口,老人要是晕了能及时抬出来。"她转向郑老师,目光扫过他手里的资料,"您刚才说避火服的问题,我们医院有刚引进的新型隔热凝胶,涂在皮肤上能扛800度高温半小时——虽然不如专业装备,但应急应该够。"
孙消防员在之前的救援协调中就留存了医疗组的联系方式,此时立刻掏出手机:"我这就联系医疗组送过来!"
刘队长拍了拍顾明渊的肩:"小顾,你带三组用干粉压制主火点,我带二组从侧面包抄。
孙小子负责协调物资,务必在毒气扩散前......"
"等一下。"顾明渊突然按住刘队长的胳膊。
他盯着郑老师资料上的燃烧曲线图,眉心皱成一道深沟,"火头现在往西北走,但根据风向仪,半小时后会转西南风。
如果我们现在用干粉封西北面,等风向一变,火可能反扑到化工仓库——那里还囤着二十吨润滑油。"
"化工仓库?"郑老师的脸色骤变,"那必须优先截断火场和仓库的连接带!"他抓起地上的碎砖,在焦黑的地面画起示意图,"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火势蔓延的关键节点。
干粉要分三个批次投放,第一波压灭连接带的明火,第二波覆盖材料堆防止复燃,第三波......"
这时,一位经验丰富的消防员皱着眉头说道:“在投放干粉时,万一风向临时变化,可能会影响干粉的散布,这该怎么办?”众人听后,立刻展开了简短的讨论,最后决定密切关注风向变化,随时调整干粉投放的方向和力度。
林晚秋望着地上的砖痕,忽然蹲下身。
她的手指划过砖画的"连接带"位置:"这里离居民楼只有二十米。
如果你们在这里作业,毒气扩散的话......"
"所以需要移动排烟机。"顾明渊接口,目光亮得像淬了火,"我让一组提前架好机器,把毒气往无人区引。
林医生,您的隔热凝胶能给多少人用?"
"十五人份。"林晚秋从白大褂口袋摸出手机,快速划拉着聊天记录,"医疗组说十分钟内送到。"她抬头时,火光正掠过她眼尾的泪痣,"顾明渊,你必须在凝胶失效前撤出来。"
这句话让周围的讨论声突然轻了半分。
孙消防员摸了摸后颈,低头假装整理水带;刘队长咳嗽一声,弯腰去捡郑老师掉在地上的资料。
顾明渊望着林晚秋泛白的嘴唇,想起她刚才跑向火场时,白大褂下摆沾着的血污——那是哪个伤者的血?
还是她自己的?
"好。"他伸手替她把被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耳垂上的薄茧——那是当年学针灸时扎出来的,"我保证。"
郑老师的手机突然响起。
他接起电话,连说了三个"好",然后转身冲众人挥拳:"干粉车到了!
还有两辆排烟机!"
"行动!"刘队长的声音像敲在钢板上,"三组跟我去连接带,二组守居民楼,顾队带一组压主火点!
孙小子,盯着凝胶和避火服分发!"
消防员们应声而动。
顾明渊套上刚送来的避火服,橡胶面罩扣上的瞬间,世界变得模糊而闷热。
他心中闪过一丝担忧,这次面对的是从未遇到过的新型材料火灾,不知道会不会出现新的意外,但他很快稳住心神,握紧了喷枪。
他转身时,看见林晚秋正踮脚给孙消防员的脖子涂凝胶,动作像给受伤的小猫上药。
她抬头时,隔着面罩与他对视,嘴型分明在说"小心"。
干粉车的轰鸣声盖过了火场的噼啪声,那轰鸣声震得人耳朵生疼。
顾明渊握着喷枪冲向前,白色粉末如浓雾般腾起,裹住了肆虐的火舌。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见火势真的弱了——紫蓝色的火焰缩成了暗红色,像被掐住了喉咙的野兽。
"再加把劲!"他的喊声响在面罩里,闷得像敲鼓,"马上就能截断......"
"轰——!"
突如其来的爆响震得耳膜发疼。
顾明渊只觉后背被什么重锤狠狠砸了一下,避火服的肩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踉跄着摔倒,面罩裂开道细缝,滚烫的气浪灌进来,灼得眼皮生疼。
模糊的视野里,刚才还在压制的火点突然炸开橘红色蘑菇云。
新型材料堆里窜出更高的紫蓝色火焰,比之前更猛,更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