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渊把沾着晶莹水珠的百合别在外套第二颗纽扣上时,陈教练那尖锐的哨声如同一把利刃,首首地划破训练场上空的寂静,在他耳畔久久回响。
他是趁午休加练后偷溜出来的——今早出警时林晚秋发消息说高压氧舱治疗要到十点,他算着时间,跟教练打了声“家里有事”的招呼,作训服都没换,藏蓝外套搭在臂弯,脚步匆匆地往医院跑。
那作训服上的布料着他的手臂,带来粗糙又熟悉的触感。
消毒水那刺鼻又冰冷的气味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缓缓地在他鼻腔里漫开时,他正站在三楼走廊的长椅旁。
那长椅的椅背冰冷地抵着他的后背,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电子屏滚动着“危化品伤者救治中”的鲜红字迹,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眼。
他望着急诊室方向,指腹轻柔地着百合花瓣,那花瓣柔软而细腻,带着一丝微微的凉意。
半小时前林晚秋跑动时白大褂掀起的浅粉衬衫角还在眼前晃,像朵落在雪地上的桃花,那抹浅粉在他的视线里仿佛带着一丝温暖的光晕。
“林医生。”
清冽女声混着清脆的脚步声从转角传来,那脚步声如同鼓点一般,一下一下地敲在顾明渊的心上。
顾明渊抬眼,看见江宇正从护士站方向转出来,手里捧着一束香槟玫瑰,那玫瑰娇艳欲滴,散发着浓郁而甜腻的香气。
金丝框眼镜后的目光亮得扎人,仿佛藏着一把利刃。
林晚秋刚从急诊室出来,白大褂前襟沾着淡褐色血渍——是刚才处理刀伤患者时溅上的。
那血渍在洁白的白大褂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她脚步微顿,指尖无意识攥紧胸前的听诊器链,那冰冷的金属质感从指尖传来,让她的手微微颤抖。
“江医生,我还有患者要处理。”
“这束玫瑰是院长让我带给你的。”江宇往前走了半步,玫瑰香气裹着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香水味汹涌地涌过来,像一股无形的浪潮。
“昨晚您加班到凌晨,我跟姑父说......”
“不必。”林晚秋后退一步,后背抵上走廊的玻璃窗,那玻璃透着凉意,透过衣服贴在她的背上。
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她发梢,把她眼底的疏离照得清清楚楚,“我不喜欢玫瑰。”
顾明渊的指甲狠狠地掐进掌心,那刺痛感让他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
他看见江宇的手指在花茎上收紧,指节泛白;看见林晚秋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抖,像只受了惊的猫;看见那束玫瑰的花瓣被捏得打卷,有几滴水珠顺着花茎往下淌,在光滑的瓷砖上晕开浅黄的痕,那痕迹如同一条蜿蜒的小路,延伸着他心中的不安。
“晚晚。”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比出警时破拆金属门的电锯声还响,在这寂静的走廊里回荡。
林晚秋猛地转头,眼底的慌乱瞬间凝成惊喜。
顾明渊看见她睫毛颤了颤,像蝴蝶扑棱着要飞过来——可下一秒,江宇己经挡在她面前。
“顾先生。”江宇推了推眼镜,嘴角扯出个礼貌的笑,“来看病人?”
“来看我女朋友。”顾明渊把藏蓝外套搭在臂弯的手垂下来,作训服袖口沾着今早出警时的烟尘,那烟尘摸上去有些粗糙,带着一股淡淡的焦味。
“林医生。”
他越过江宇的肩膀,首首望进林晚秋的眼睛。
她耳尖泛红,像被他昨晚在消防局门口偷亲时那样。
顾明渊伸手,指尖擦过她垂落的发尾,那发丝柔软顺滑,从指尖轻轻滑过。
然后轻轻搭在她后腰——这是他们约好的“安心暗号”,每次她上手术台他出任务前,都会这样碰一碰。
“顾先生这话说得早了。”江宇的玫瑰晃了晃,几片花瓣落在林晚秋脚边,那花瓣落在地上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如同重锤一般砸在顾明渊的心上。
“医院里谁不知道,林医生到现在都没交过男朋友。”
顾明渊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那跳动的疼痛让他的情绪更加烦躁。
他想起上周六凌晨,林晚秋在消防局门口等他出警归来,羽绒服帽子滑下去,露出眼尾的红:“我等的人,是消防员。”又想起今早她从高压氧舱出来时发的消息:“今天阳光很好,像你上次救回那个小女孩时,她妈妈送的向日葵。”
“那是因为......”林晚秋开口,却被顾明渊截断。
“因为她在等我。”他把林晚秋拉到身后,藏蓝外套的阴影笼罩住她,那阴影仿佛是一层保护罩,让他觉得能为她遮风挡雨。
“等了六年。”
江宇的镜片闪过一道光。
顾明渊看见他喉结动了动,听见他说:“消防员的工资够买学区房吗?够付手术台边的鲜花吗?”
作训服下的肌肉绷紧,那紧绷的肌肉如同拉紧的弓弦,蓄势待发。
顾明渊想起上个月林晚秋值大夜班,他偷偷煮了粥放在保温桶里,在医院楼下冻了三小时;想起她生日时他送的浅粉衬衫,是跑了五条街的商场才找到的她最爱的面料;想起昨天出警前她塞给他的润喉糖,糖纸上用蓝笔写着“平安”——那是她手术时用来标记关键步骤的笔。
“我给不了她学区房。”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沉得像压着块石头,“但我能给她——”
“顾明渊!”林晚秋的手攥住他的手腕。
她的指尖凉得像手术室的金属器械,却带着股烫人的温度,“别跟他说这些。”
她转身面对江宇,白大褂领口的百合随着动作轻晃——那是顾明渊刚才别上去的,“我有男朋友,是顾明渊。以后请别再送花,也别再提私人话题。”
江宇的笑容裂开道缝。
他望着林晚秋领口的百合,又望向顾明渊作训服上没来得及擦掉的烟尘,突然笑出声:“林医生,你该知道,爱情不能当饭吃。”
“叮——”
走廊广播突然响起,那尖锐的声音如同炸雷一般,惊得林晚秋肩头一颤。
“外三科林晚秋医生,请立即前往手术室,3号手术床患者出现室颤。”
林晚秋的手指在顾明渊手腕上收紧,那收紧的力度仿佛要把他的手腕攥碎。
顾明渊看见她眼底闪过临床医生特有的冷肃,那是她戴上手术帽时才会有的神情。
“我得走了。”她松开手,转身往手术室跑,白大褂下摆带起一阵风,把顾明渊别在她领口的百合吹得摇晃,那摇晃的百合仿佛在诉说着他的不舍。
“晚晚!”顾明渊追了两步,在手术室门口被护士拦住。
他望着她消失在双层玻璃门后的背影,听见里面传来仪器的嗡鸣,比训练场上的警报声还急,那嗡鸣声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揪着他的心。
“顾先生。”江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股说不出的意味,“有些事,不是靠一腔热血就能解决的。”
顾明渊转身。
江宇正弯腰捡起地上的玫瑰花瓣,金丝框眼镜后的目光像把刀。
他突然想起今早训练时陈教练说的话:“火场里最危险的不是明火,是你看不见的暗涌。”
手术室的红灯“啪”地亮起,那刺眼的红光如同一个巨大的警示灯,让他的心猛地一沉。
顾明渊摸了摸口袋里的体检表——那张被红笔圈了又圈的“待完成”,突然觉得烫得慌,那体检表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手。
他望着手术灯刺目的白光,想起林晚秋常说的“手术台上的每一秒都能决定生死”,喉间泛起股涩味,那涩味如同苦胆汁一般,在他的喉咙里翻滚。
随着时间的流逝,走廊的灯光似乎变得越发昏黄,像是在顾明渊的心上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忧虑,他望着那抹不变的红灯,愈发觉得每一秒的等待都是煎熬。
走廊尽头的电子屏还在滚动:“危化品伤者救治中”。
顾明渊低头,看见自己作训服袖口的烟尘里,沾着片浅粉的花瓣——是林晚秋衬衫上的,还是他别在她领口的百合上的?
手术室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如同鼓点一般,一下一下地敲打着他的神经。
顾明渊抬头,看见护士推着抢救设备往3号手术室跑,金属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像敲在他心上,那声音如同重锤一般,一下一下地砸着他的心脏。
他摸出手机,给林晚秋发消息:“我在手术室外等你。”
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看见陈教练的未接来电——训练结束了。
顾明渊把手机揣回口袋,转身走向楼梯间。
台阶上有片被风卷进来的梧桐叶,边缘己经发黄,像极了林晚秋手术时落下的汗珠,那片梧桐叶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凄凉。
他走到二楼转角,听见身后传来“叮”的一声电梯响。
江宇的声音混着玫瑰香飘过来:“林医生的手术,最怕中途断药。”
顾明渊的脚步顿住。
他望着楼梯扶手上自己的影子,突然想起上周林晚秋说的“3号手术室的除颤仪该换电池了”,想起今早她从高压氧舱出来时苍白的脸,想起体检表上“心率异常”的红色批注。
手术室的红灯还在亮着。
顾明渊摸了摸外套口袋里的百合,转身往医院药房走去。
消毒水的气味里,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鼓——比出警时的警报声还响,那心跳声如同战鼓一般,激励着他去为林晚秋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