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的手指在第二颗纽扣上顿了两秒，指节微微发白，那触感仿佛能让她感受到布料纤维的细密。
王护士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她刚被顾明渊电话焐热的心上——化工园区危化品泄漏，吸入性灼伤患者正往医院送。
耳边王护士的声音急促又清晰，像一记重锤敲在她心上。
她垂眸盯着白大褂前襟，那里还留着方才整理领口时蹭上的淡淡褶皱，像道没熨平的心事。
她的视线落在褶皱上，仿佛能看到自己此刻内心的波澜。
"高压氧舱钥匙在治疗室第三个抽屉。"她把病历夹往腋下一夹，转身时白大褂下摆带起的风掀动了桌上那张顾明渊的体检表。"待完成"三个红字被红笔圈得发皱，像团烧剩的灰烬。
那纸张被风拂动的沙沙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王姐，麻烦把老顾的体检改到明天。"她脚步己经迈向治疗室，声音却放软了些，"要是他闹..."喉间突然哽住，又清了清嗓子，"就说我用雪梨汤要挟他。"
王护士望着她背影笑出了声，刚要应话，治疗室的门"砰"地被推开。
那门撞击墙壁的巨响，在走廊里回荡。
"林医生好啊。"
江宇的声音像滴进热油的水，在安静的走廊里炸开。
林晚秋脚步微顿，转身时脸上己经挂起职业性的淡笑——作为院长侄子，这位普外科的进修医生总能精准挑中她最忙的时刻出现。
江宇今天穿了件剪裁利落的浅灰西装，袖扣在走廊灯光下泛着冷光。
那冷光刺痛了林晚秋的眼睛，让她心生厌烦。
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转着车钥匙，目光在林晚秋白大褂上扫了一圈："听说化工园区送来的伤者？
我在急诊待了三年，吸入性灼伤处理经验可不少。"他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那文件夹纸张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刚让小赵调了近五年同类病例，一起看看？"
赵医生缩在他身后探出头，镜片后的眼睛笑得眯成缝："林医生，江哥特意让我整理的，连国外那篇《危化品吸入伤早期干预》都标红了重点。"
林晚秋的手指无意识着听诊器挂绳，那金属的冰冷触感从指尖传来。
她能闻到江宇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水味，比急诊室的消毒水浓了十倍。
那刺鼻的香水味钻进她的鼻腔，让她有些头晕。"谢谢。"她伸手要接文件夹，却在指尖即将触到纸张时顿住——江宇故意把文件夹举高了两寸，目光落在她耳后那枚细银耳钉上，"林医生今天的耳环，和上次我送的珍珠耳钉风格很像。"
"江医生。"林晚秋的声音冷了半度，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白大褂下摆，那布料被攥得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抬头首视江宇，瞳孔里映着对方微扬的嘴角，"患者五分钟后到，我需要确认气管镜是否消毒完毕。"此时，她心中对江宇这种不合时宜的打扰感到无比厌烦，她坚守着自己作为医生的专业和职责，不能容忍在患者即将到来的关键时刻被无端干扰。
"急什么？"江宇终于把文件夹递过来，指尖在她手背轻擦而过。
那轻微的触碰，让林晚秋感觉像有虫子在爬，浑身不自在。
赵医生立刻赔笑着打圆场："是是，林医生最讲效率了。
不过江哥也是关心患者——听说这次泄漏的是氯气？
早期处理可不能马虎。"他翻开文件夹，指着某页病例，"您看这个案例，患者吸入时间八分钟，当时用了..."
"八分钟和十分钟的损伤程度差30%。"林晚秋突然打断他，手指划过病历上的时间栏。
她的指甲修得很短，指腹有常年握手术刀留下的薄茧，"氯气吸入十分钟，气道黏膜会出现广泛性脱落，这时候用支气管镜清理比雾化更有效。"她抬眼看向江宇，"江医生觉得我的方案有问题？"
江宇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没想到这个平时冷着脸的女人会首接反击，喉结动了动："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多个人讨论总是好的。"
"讨论需要建立在对患者情况的了解上。"林晚秋把文件夹递还给他，动作干脆得像在递手术器械，"等患者到了，我会让护士把生命体征数据同步到医生站。"她看了眼腕表，"现在，我需要去高压氧舱确认压力值。"
赵医生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江宇暗中扯了下袖子。
林晚秋转身时听见江宇压低的声音："急什么，有的是机会。"她脚步未停，白大褂在身后划出利落的弧线——急诊大厅的电子屏正在滚动播放"危化品伤者即将抵达"的提示，红光刺得人眼睛发酸。
那闪烁的红光，像警报一样刺激着她的神经。
同一时刻，消防局训练场上，顾明渊的作训服后背己经被汗水浸透。
那汗水湿透布料的黏腻感，让他十分难受。
他抓着单杠的手青筋凸起，听着小周在底下喊："顾队，刚才医院来电话，说林医生在处理危化品吸入伤患者！"单杠在掌心碾出红痕，那疼痛让他更加清醒。
顾明渊跳下来时带起一阵风，迷彩裤沾了训练场的灰。
训练场上，各种训练设施摆放得整整齐齐，周围的土地有些崎岖，偶尔能看到几块凸起的石头。
他望着远处正在整理水带的队员，突然想起今早林晚秋给他发的消息——"体检表在护士站，别又找借口逃"。
此时，他心中充满了对林晚秋的担忧，不仅仅是因为喜欢她，更有对她职业的尊重，他反感江宇这种在她忙碌时打扰她的行为。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她半小时前的未接来电，备注是"晚晚"。
"顾队！"陈教练的哨声突然炸响，"全员集合，今天加练负重折返跑！"
顾明渊刚要抬脚，却听见几个新兵凑在一起小声嘀咕："听说林医生今天在急诊和个穿西装的男的说话？"
"那是院长侄子吧？我上次看见他给林医生送花。"
血液"轰"地冲上头顶。
顾明渊的手指无意识攥紧了作训服下摆，迷彩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
他望着训练场边的梧桐树，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像极了今早林晚秋在电话里说"平安就好"时，眼底那团软得化不开的光。
"顾队？"小周碰了碰他胳膊，"发什么呆呢？"
"没事。"顾明渊扯了扯领口，喉间发紧。
他望着陈教练吹哨的方向，突然开口："教练，我能请半小时假吗？"
陈教练眯起眼："又去医院？"
"就半小时。"顾明渊摸出手机，屏幕上是林晚秋今早发的体检表照片，"我...有点事要找林医生。"
陈教练盯着他看了三秒，突然笑了："去吧，别让人家等太久。"
顾明渊跑向更衣室的脚步带起一阵风。
他换便服时，镜子里映出自己泛红的耳尖——像极了十六岁那年，看见林晚秋和隔壁班男生说话时的模样。
医院走廊的灯光依旧明亮。
林晚秋刚从高压氧舱出来，额角沁着细汗。
高压氧舱外观呈圆筒状，周围布满了各种管线，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她摸出手机，想给顾明渊发个消息，却见屏幕上跳出"顾明渊"的来电提醒。
"喂？"
"晚晚。"顾明渊的声音带着点喘，像是刚跑完步，"我...我在医院楼下。"
林晚秋脚步顿住。
她望着走廊尽头的窗户，看见楼下穿藏蓝外套的身影正仰头往楼上看。
阳光穿过玻璃照在她脸上，把心跳声放大了十倍。
"我在三楼治疗室。"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等我处理完患者..."
"不急。"顾明渊笑了，声音里裹着阳光的温度，"我就在病房外等你。"
林晚秋望着窗外那抹藏蓝，突然想起今早电话里他说的"平安就好"。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听诊器，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像极了某个深夜，他在火灾现场救回伤者后，用沾着烟灰的手给她递温水时，掌心的温度。
走廊尽头传来护士的呼喊："林医生！患者到了！"
她应了一声，转身往急诊室跑。
白大褂下摆被风掀起，露出里面浅粉的衬衫——那是顾明渊去年生日送她的礼物，他说"这样在医院里，我一眼就能找到你"。
顾明渊站在病房外的长椅边，望着三楼走廊上那个跑动的身影。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百合——小周说急诊大厅的百合开了，他挑了朵最大的，花瓣上还沾着水珠。
风掀起他的外套下摆，露出里面没来得及换下的作训服。
他望着林晚秋消失在急诊室的背影，喉间泛起甜丝丝的痒——像极了六年前，他们在消防局门口告别时，她塞给他的那颗草莓糖。
病房里传来仪器的嗡鸣，走廊尽头的电子屏还在滚动播放"危化品伤者救治中"。
顾明渊把百合贴近鼻尖，闻到淡淡清香里混着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像极了林晚秋身上的味道，清冷，却让人想凑得更近。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把百合小心别在外套纽扣上。
走廊的穿堂风掠过，带起一张被遗落的检查单——是顾明渊的体检表，右上角的"待完成"三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在风里轻轻颤动，像句没说出口的情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