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晨光如金色的丝线,温柔地穿透病房的窗户,洒在林晚秋忙碌的身影上。
此时,她刚为最后一位术后患者细心地调整好康复器械。
消毒棉那刺鼻的气味,如同幽灵一般在空气中飘荡,与晨间护理车金属部件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交织在一起。
她缓缓摘下橡胶手套,指节因长时间握笔而僵硬得如同冬日里的树枝,昨夜和黄医生熬到凌晨三点,那二十七个烧伤患者的康复方案在脑海中依旧清晰如昨。
手机在白大褂口袋里嗡嗡震动,触感明显。
她用纸巾轻轻擦去手上的水渍,点开顾明渊发来的视频。
画面里,他正蹲在巷口,身后那锈迹斑斑的消防栓,宛如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水阀处褐色的水渍像是岁月刻下的痕迹。
“你看这个。”他的声音被呼啸的风声扯得支离破碎,指尖轻轻敲了敲消防栓外壳,发出沉闷的声响。
“上次化工仓库火灾时,这片区域的消防栓有三个出水压力不足,昨天排查发现,地下管道老化得厉害。”
视频最后,他仰头对镜头笑,帽檐压得低低的,眼尾那一抹灰尘仿佛是勋章。
“等忙完这阵,带你去吃你念叨的那家小面。”林晚秋望着视频里他被晒得发红的后颈,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发紧——这半个月他早出晚归,她只在凌晨见过他两次,一次是他带着焦糊味钻进被窝时,那股味道呛得她鼻子发酸;一次是她值夜班,他拎着保温桶来送红豆粥,站在护士站外等了半小时,说怕打扰她工作。
“林医生?”小航妈妈抱着孩子站在病房门口,小航的左手还缠着洁白的纱布,右手举着只歪歪扭扭的千纸鹤,那纸张在晨光中微微抖动。
“小航说要给你看他新折的。”
林晚秋蹲下来,指尖轻轻触碰纸鹤的翅膀,那薄薄的纸张触感细腻。
“比上次好多了。”小航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闪烁的星星,烧伤的右脸在晨光里泛着的光泽,那是新生皮肤的颜色,仿佛是希望的曙光。
她想起火灾当天,这孩子被抱进抢救室时,全身三度烧伤面积超过60%,是黄医生在手术台上坚守了七个小时,那紧张的手术氛围中,手术刀与器械的碰撞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才把他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
“昨天能自己用勺子吃饭了。”小航妈妈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声音有些哽咽。
“他总说等好了要给顾叔叔送千纸鹤,说顾叔叔背他跑出来时,像超人。”
林晚秋摸了摸小航的头,那柔软的头发触感温暖。
手机又震了震——是顾明渊的定位,在老城区的消防局旧址。
她望着窗外飘起的薄云,那云朵如同棉花糖般轻柔,忽然想起六年前的夏天。
那时顾明渊刚当上消防员,带她来参观还未翻新的旧楼,指着顶楼的晾衣杆说:“等我当上队长,就在这儿挂我们的婚纱照。”
“林医生,黄主任让您去会议室。”护士小跑过来,脚步匆匆,声音清脆。
“康复中心的王老师到了,说要讨论术后心理干预方案。”
同一时间,顾明渊正跟着胡局长爬消防梯。
老城区的居民楼没有电梯,七楼的步梯间堆满了纸壳箱和旧家具,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灰尘味。
他弯腰避开垂下来的电线,橡胶鞋底在积灰的台阶上留下清晰的印记,每一步都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儿就是上次火灾的起点。”胡局长拍了拍斑驳的墙面,那墙面的触感粗糙。
“独居老人用老式电炉,线路短路引发的。要是楼道里有烟感报警器,或者消防栓能正常出水......”他声音低下去,手指划过墙面上焦黑的痕迹,那痕迹仿佛是火灾留下的伤痛记忆。
“明渊,咱们这次重建,不仅要修设施,更要把安全意识种进老百姓心里。”
顾明渊掏出笔记本,在“老旧小区”一栏重重画了个圈,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清晰可闻。
“我和队员们商量过,打算分片区做消防演练,先从有老人小孩的单元楼开始。对了,刚才在社区办公室看到份统计表,这片区域60岁以上居民占比43%,得专门设计适老化的消防培训。”
胡局长停下脚步,转头看他,眼神中带着关切。
“你小子,这半个月瘦了五斤吧?”
顾明渊摸了摸下巴,笑了笑。
“上次和晚秋视频,她说我像根竹竿。”
“那丫头现在见天儿在医院熬大夜,”胡局长从兜里摸出颗润喉糖抛过去,糖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弧线。
“上回我去医院送锦旗,看她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你们俩啊,倒像比赛似的比谁更拼命。”
两人走到顶楼时,风掀起顾明渊的衣领,那风带着丝丝凉意,吹拂在脸上。
他望着远处正在拆除的危楼,阳光穿过脚手架的钢条,在地面投下网格状的阴影——那是火灾中被烧穿的居民楼,现在正在清理废墟,准备建社区广场。
“胡局,”他指了指东边正在施工的工地,声音坚定。
“那边新盖的商场,消防通道设计有问题,我昨天和设计院的人吵了半小时。他们说加自动喷淋系统成本太高,我跟他们说,人命比什么都贵。”
胡局长拍了拍他的肩,那力度带着鼓励。
“走,回局里开会。财务科刚才来消息,今年的重建预算缺口有三百万。”
会议室的空调嗡嗡作响,那声音如同单调的催眠曲,烟雾在吊灯下盘旋,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烟味。
顾明渊盯着投影屏上的资金缺口数字,喉结动了动——他早有心理准备,可真正看到这个数,还是觉得压得人喘不过气。
“政府拨款只能覆盖基础维修,”财务科长推了推眼镜,声音沉稳。
“像老旧小区的管道改造、新商场的消防系统升级,这些都得额外想办法。”
副队长老张掐灭烟头,那烟头熄灭时发出的滋滋声格外刺耳。
“要不找企业拉赞助?上次化工仓库的事,好多企业都想做公益。”
“企业赞助有局限性,”胡局长揉了揉太阳穴,眉头微皱。
“而且得保证资金使用的透明度,不然容易惹麻烦。”
会议室陷入沉默,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顾明渊望着墙上挂的“人民消防为人民”标语,想起今早小航举着的千纸鹤,想起火灾那天他背着八旬老人冲下火场时,老人攥着他领口说的“谢谢”。
他指尖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突然开口:“要不向社会募捐?”
所有人都看向他,眼神中带着期待。
顾明渊站起来,声音沉稳有力:“我们可以公开募捐账户,每一笔捐款都公示用途,定期请审计局来核查。上次火灾后,有好多市民来局里送水送物资,还有小学生写信说要把压岁钱捐出来。大家不是不愿意帮忙,是需要一个可信的渠道。”
胡局长眼睛亮了起来,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个思路可行。我马上联系宣传部,做个募捐方案。明渊,你负责对接媒体,把咱们的重建规划做成宣传片,让老百姓知道钱花在哪儿。”
三天后,“守护烟火”消防重建募捐活动在市中心广场启动。
顾明渊站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背后的大屏幕正播放火灾时消防员救人的画面,穿插着现在伤员康复、危楼拆除的镜头。
人群中不时传来惊叹声和议论声,现场气氛热烈而庄重。
他握着话筒,喉结动了动——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这么多镜头,可当他看到台下举着“致敬英雄”牌子的老人,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敬意;看到抱着存钱罐的小孩,那纯真的
“我们需要三百万,”他声音有些发哑,但却充满了力量。
“不是为了建更漂亮的消防局,是为了让每个小区的消防栓都能流出救命的水,让每栋楼的烟感报警器在火星刚起时就发出警报,让每个消防员出警时,都能多一分安全的底气。”
捐款箱前很快排起了长队。
穿校服的学生踮着脚,小脸涨得通红,把零钱小心翼翼地塞进去;外卖小哥摘下头盔,额头上满是汗水,毫不犹豫地把今天的全部收入放进去;连卖早点的阿姨都拎着保温桶,笑容和蔼地说“这是给孩子们的绿豆汤”。
现场的人们脸上都洋溢着热情和善意,仿佛都在为这座城市的重生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顾明渊蹲下来帮小朋友放存钱罐时,瞥见人群里有个戴眼镜的女士举着手机,镜头一首对准捐款箱。
首到活动结束,他才注意到评论区的变化。
有网友发了段视频,画面里是他和财务科长核对捐款单的场景,配文:“消防局突然搞募捐,资金流向谁监督?”底下跟着一串评论:“会不会中饱私囊?”“之前某基金会的事还没忘呢”。
顾明渊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指关节泛白。
夜风掀起他的消防服下摆,那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走了些许疲惫。
他望着广场上还未撤去的“守护烟火”横幅,远处的商场亮起了霓虹灯——这是火灾后城市重新亮起的第一片商圈。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林晚秋发来的消息:“今天小航能自己走路了,视频给你看?还想说,你别担心那些质疑,我相信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家,加油!”
他点开视频,小航歪歪扭扭地迈着步,林晚秋蹲在前面张开手臂,脸上的笑比任何霓虹灯都亮。
顾明渊突然笑了,把手机贴近胸口——那些质疑声像块石头压在他心上,可只要想到有这么多人在等城市变好,想到林晚秋眼里的光,他就有了再走一步的力气。
他转身走向消防局,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
明天要去审计局对接公示流程,要联系媒体做资金使用说明会,要给那个戴眼镜的女士回电话......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脚下的路,每一步都通向更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