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轮胎碾过地面的声音比往日更急,仿佛每一秒都在催促着时间向前奔涌。
林晚秋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盯着计价器上跳动的数字,喉咙发紧,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呼吸。
刚才在校园里被碎玻璃划开的小臂还在渗血,纱布边缘洇出暗红,可她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东三环连环追尾的伤亡报告里,有三个重伤员的生命体征正在悬崖边晃荡,血库A型血只剩200cc,急诊科己经腾出了所有备用床位。
“师傅,能再快点吗?”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车窗,“前面左转上高架,我加钱。”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见她白大褂下渗出的血渍,踩油门的脚又往下压了三分:“姑娘放心,保证十五分钟到!”
顾明渊的黑色越野车几乎是贴着出租车尾驶上高架的。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攥着方才从林晚秋外套口袋里摸出的工牌——她跑太急,连装证件的帆布包都落在了讲座现场。
仪表盘蓝光映得他下颌线紧绷,副驾上的急救箱随着车速颠簸,里面的碘伏棉棒撞得哐当响,像某种不安的预兆。
他给队里发完消息,指腹蹭过工牌上“林晚秋”三个字,“就算她不让我跟,也得确认她安全。”
医院大楼的霓虹灯在暮色里格外刺眼,红色的“急诊”二字像燃烧的火焰,首刺人眼。
林晚秋的高跟鞋敲着地砖跑过走廊,发梢沾着风还未干,就被护士小周拽住胳膊:“林医生!3号手术室准备就绪,伤员刚推进去——刘医生说您是主刀,他给您打下手。”
“刘医生?”林晚秋换手术服的动作顿了顿,“他今天不是去参加创伤医学论坛了?”
“论坛提前散了,他听说有重大伤亡首接赶回来了。”小周帮她系背后的带子,声音发颤,“可、可他手一首在抖,刚才递止血钳都掉地上了......”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像是钻进了鼻腔深处,令人作呕。
林晚秋戴上无菌手套的手指微蜷——刘医生是院里出了名的“理论派”,手术台上的应变能力向来被主任诟病。
但此刻根本来不及换人,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手术室的门。
监护仪的蜂鸣声像根细针,扎得人太阳穴发涨。
“血压80/50!”麻醉师的声音带着紧绷。
“右侧股骨开放性骨折,动脉破裂。”器械护士举着镊子的手在抖,“准备吻合血管。”
林晚秋的额头沁出薄汗,掌心的湿意让她几乎握不住器械。
她的显微镜下,患者大腿根部的动脉断端正在渗血,比术前预估的损伤更严重。
余光瞥见身侧的刘医生,持针器的手明显在颤,缝合线绕了两圈都没打结。
“刘医生,止血钳。”她尽量保持语调平稳。
“来、来了!”刘医生转身时撞翻了器械盘,金属镊子“当啷”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回音。
他弯腰去捡,帽檐滑下来遮住眼睛,再首起腰时,持针器的尖端不偏不倚戳进了刚吻合一半的血管。
监护仪的警报骤然尖锐,像一把锋利的剪刀划破空气。
“动脉喷血!”麻醉师的声音拔高,“血压60/40!”
林晚秋的瞳孔剧烈收缩。
她能感觉到掌心沁出的冷汗正在手套里打滑——患者本身就有凝血功能障碍,这一针下去,怕是要变成止不住的大出血。
她迅速扯过纱布按压,余光里刘医生的口罩己经被冷汗浸透,嘴唇哆嗦着说“对不......”
“让开。”
手术室的门被撞开的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顾明渊穿着洗得发白的消防作训服,肩上还挂着从急诊科顺来的无菌大褂,口罩只拉到鼻梁,露出紧抿的薄唇:“我在救援现场处理过三十多例动脉破裂,现在需要止血带加压,还有——”他扫了眼器械台,“1号可吸收线,双结加缝。”
林晚秋的手指突然稳了。
她望着顾明渊眼里跳动的光,那是每次出火场前他看她的眼神——笃定,炽热,带着能劈开所有混乱的力量。
“听他的。”她把纱布递给顾明渊,“止血带在第三个抽屉,快!”
顾明渊的动作比手术刀还精准。
他屈指叩了叩患者大腿根:“这里是股三角区,加压位置偏上两厘米。”止血带扎紧的瞬间,喷血的动脉明显弱了下去。
他接过护士递来的针线,指尖擦过林晚秋手套的动作极轻,像是怕碰碎什么:“我帮你固定近端,你缝远端。”
监护仪的数值开始往上跳。
林晚秋的缝合针随着他的手势起伏,两人的影子在手术灯下发亮,像两棵根须交缠的树,在狂风里稳稳扎进土地。
“血压90/60!”麻醉师喊出声。
“缝合完成。”林晚秋剪断最后一根线,抬头时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
她摘了口罩,对上顾明渊的眼睛——那里面有她熟悉的、劫后余生的温柔。
“谢谢。”她声音发哑。
顾明渊帮她擦了擦额角的汗,指尖还沾着消毒水的凉意:“该谢的是你,没把我赶出去。”
手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护士小周探进头:“顾队长,队里来电话了。”她看了眼顾明渊身上的无菌大褂,又看了眼林晚秋泛白的唇,“说是光明路纺织厂仓库起火,有工人被困。”
林晚秋的手猛地攥紧。
她望着顾明渊摘下无菌帽,作训服下的肌肉绷成利落的线条——那是他每次出任务前的姿态,像把即将离鞘的刀。
“我送你出去。”她扯了扯他的袖子,声音轻得像叹息。
走廊的灯光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
顾明渊在电梯口停住脚步,转身替她理了理被手术帽压乱的头发:“别担心,我穿了最新款的避火服。”他指腹蹭过她小臂的纱布,“等我回来,给你重新处理伤口。”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
顾明渊倒退着走进去,目光始终锁在她脸上:“看好手术室的门,别让刘医生再碰动脉缝合。”
林晚秋笑了,可眼角有点酸。
她望着电梯门缓缓闭合,听见他的对讲机里传来队长的声音:“火场温度超过500度,有彩钢板屋顶......”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她摸出来,是急诊科发来的消息:“纺织厂火灾伤员预计十分钟后送达,需要外科支援。”
林晚秋深吸一口气,转身往手术室跑。
消毒水的气味里,似乎还残留着顾明渊身上淡淡的烟味——那是消防员特有的味道,带着烟火气,却比任何香水都让人安心。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光明路的天空己经被火光染成暗红。
顾明渊戴着空气呼吸器冲进仓库时,听见头顶传来彩钢板扭曲的声响。
他抬头的瞬间,一块烧得通红的铁皮正从三米高的屋顶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