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消防局值班室的挂钟发出细碎的滴答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窗外偶尔传来远处巡逻车驶过的嗡鸣，像是夜色里的一根针。
林晚秋的笔尖在日历上划出深深的折痕，纸面微微凹陷，几乎破了个洞。
“考试周”三个字被她反复圈了七八个圈，墨水渗透进木纹桌面，留下一圈圈深浅不一的痕迹。
“杨老师的班群公告我看了。”顾明渊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却依然沉稳，像一块温热的石头压在她慌乱的心口。
他伸手覆住她发颤的手背，指腹蹭过她因长期握手术刀而磨出的薄茧，那触感粗糙又温暖，像是某种无声的承诺。
“我们得把学生场挪到考试周之后。”
林晚秋猛地抬头，眼尾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可启动日只剩三天！宣传册印的是下周末，社区场地也订好了……”
“所以得加场。”顾明渊从抽屉里抽出活动预案，快速翻到第二页，纸张摩擦出细微的沙沙声。
“学生场改到二十号之后，同时加三场面向的夜间宣传。上班族白天没空，晚上六点到八点正好。”他的指尖点在“社区文化广场”几个字上，声音坚定，“这里有路灯，有凉亭，场地不用额外租。”
林晚秋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望着他眼下淡淡的青黑，想起昨夜他出完火场后，连澡都没洗就赶过来对方案的模样——身上还残留着烟灰的气息，混合着他熟悉的松木香。
这个总把“安全第一”挂在嘴边的消防员，此刻眼里跳动的光，比火场里的救援灯还要亮。
“我现在联系杨老师。”她抓起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照见两人交叠的影子——她的发梢扫过他肩章的金属扣，像片落进火焰的雪，泛着微蓝的冷光。
杨老师的电话在第西声响起。
背景音里传来婴儿的啼哭，显然是被从睡梦里吵起来的。
“林医生？”她的声音带着刚醒的鼻音，却很快拔高，“考试周？我怎么把这茬忘了！”
“我们想把学生场延到二十号，同时加夜场。”林晚秋快速说，声音里透着急切，“您看可行吗？”
电话那头传来翻纸张的沙沙声：“二十号正好是复习课结束，没问题！场的话……”婴儿的哭声突然变大，杨老师压低声音，“我让家委会帮忙转发，家长群里好多双职工，正愁没机会学急救。”
挂了电话，林晚秋长出一口气，空气中仿佛少了一丝紧绷的焦灼。
顾明渊己经在电脑前敲键盘，屏幕蓝光映得他轮廓分明。
“我让小张改宣传册，学生场时间标红，夜场单独加页。曹商家的代表举牌位置……”他突然顿住，抬头冲她笑，“你猜怎么着？他们听说加场，主动说再赞助五千份小礼品。”
晨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林晚秋的笔记本上，泛黄的纸页上光影斑驳。
她看着顾明渊发顶的呆毛，突然伸手抚平。
这个总在火场里绷紧神经的男人，此刻耳尖泛红，像极了高中时被她摸头的模样。
活动当天的社区文化广场像煮沸的锅。
红色横幅在风里猎猎作响，布料拍打旗杆的声响混着人群的喧闹。"消防安全+医疗急救"的巨型背景板下，顾明渊正教大爷大妈用灭火器——他半蹲着，手把手握住老人的手压把手，白色泡沫喷出来时，围观的孩子们发出惊呼，笑声与泡沫落地的“噗嗤”声交织在一起。
林晚秋在另一侧的急救帐篷里，正给个穿西装的年轻男人演示海姆立克急救法。
“手肘要顶住腹部……”她的手按在模型人腹部，掌心感受到模型的塑料质感，抬头正看见顾明渊转头看她，阳光穿过他额角的汗珠，在两人之间串起一道银线。
“林医生！”穿校服的小姑娘举着宣传册跑过来，脚步声清脆如铃铛。
“我是杨老师班上的，考试周结束我就能来当小卫士吗？”
“当然。”林晚秋蹲下来，替她别好活动徽章，金属徽章轻轻贴上布料。
“到时候顾叔叔教你们用消防面罩，我教你们包扎，好不好？”
“好！”小姑娘的马尾辫甩起来，撞到旁边的礼品桌，叠成小山的帆布包哗啦啦倒了一片。
顾明渊立刻大步过来，弯腰帮忙收拾时，和林晚秋的手在桌下碰了碰——像两颗急着靠近的星子。
“活动很有意义。”
沉稳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林晚秋抬头，看见徐领导正站在背景板前，手里翻着宣传册，镜片后的目光带着赞许。
“市民参与度超过预期，特别是夜场，我刚才转了一圈，凉亭里坐满了下了班的年轻人。”
顾明渊站首身子，腰板挺得像消防梯：“都是大家配合得好。”
“不。”徐领导合上宣传册，指尖敲了敲封面上两人的名字，“是你们把细节抠到位了。”他掏出手机划拉两下，“市电视台的记者在外面，要做个专访。”
林晚秋还没来得及说话，人群里突然传来争执声。
“这礼品券只能在曹商家用？”穿条纹衬衫的中年男人举着小礼品，脸涨得通红，声音里带着怒气，“我家楼下超市更近，凭什么只能用他们家的？”
“还有这宣传册！”戴眼镜的女士晃着手里的纸页，语气激动，“夜场写的六点开始，可我五点半下班赶过来，场地还没布置完！”
林晚秋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看见顾明渊的喉结动了动，原本因为徐领导表扬而弯起的嘴角缓缓抿成首线。
广场上的喧闹声突然变得刺耳，刚才还在鼓掌的市民们，此刻正皱着眉往这边张望。
风掀起背景板的一角，露出底下没粘牢的胶痕，像是揭开了完美表象下的伤疤。
林晚秋突然想起昨夜顾明渊边贴海报边说的话：“时间紧，先保证大框架。”她望着他绷紧的下颌线，喉咙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活动是成了，可那些被他们忽略的小毛刺，此刻正扎得人生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