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渊出警回来时，晚霞正给消防局的红墙镀上一层金。
夕阳将天边染成橘红色，仿佛把整座城市都泡在了暖色调里。
他摘了头盔，发梢还滴着水——刚从一场居民楼火灾里出来，虽然只是油锅起火，但出警必穿全套装备的规矩，让他后背的作训服全贴在了身上，湿热的布料紧贴皮肤，随着动作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林晚秋站在消防局门口的梧桐树下等他，手里攥着份皱巴巴的活动方案，纸张边缘己经卷起，被风吹得轻轻颤动。
树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叶隙洒在她肩头，斑驳陆离。
见他走过来，她上前一步，伸手要接他怀里的头盔，指尖却先碰到他手背的烫伤。
那处皮肤微微泛红，带着灼人的温度。
"油星溅的，小伤。"顾明渊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汗渗进她皮肤，带着一丝粗粝的触感。
"杨老师那边，我让队里小王查了课表，她下午没课，现在应该在五年级办公室。"
林晚秋的指甲轻轻掐了下他掌心："先去校医院处理伤口。"
"处理完就赶不上放学了。"顾明渊拽着她往停车场走，作训服袖口蹭过她手腕，带着一点点粗糙的织物摩擦感，"去年她追着你问急救包的时候，我在走廊等了半小时，那间办公室飘着橘子味护手霜的味道——她桌上肯定有红霉素软膏。"
林晚秋脚步顿住，转头看他。
他的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水珠，在晚霞中闪烁如星屑。
六年前他也是这样，总能记住她注意不到的细节：她手术衣第二颗纽扣松了，她习惯用左手转笔，连杨老师护手霜的味道都能记三年。
"走吧。"她吸了吸鼻子，把方案往他怀里一塞，"你要是敢在杨老师面前疼得龇牙，今晚睡沙发。"
市一小的教学楼飘着饭菜香，混着校园特有的粉笔灰味道，还有远处操场上传来的体育课哨声。
五年级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透过玻璃能看见杨老师正俯身在课桌前，马尾辫垂下来，发梢扫过一本厚笔记本——封皮上"安全小卫士"五个字还是手写的，边角卷得像朵小浪花，墨迹也有些晕开。
"杨老师。"林晚秋敲了敲门。
杨老师猛地抬头，眼镜滑到鼻尖，看见来人后眼睛立刻亮了："林医生！
顾队！
快进来快进来！"
她手忙脚乱收拾桌上的作业本，把两个塑料凳往中间挪了挪，"上次讲座后，我们班小宇回家就翻出了家里过期的灭火器，他妈妈特意发微信谢我呢！"
顾明渊把头盔搁在窗台上，在塑料凳上坐下。
林晚秋注意到他背悄悄挺得更首了——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
她伸手按住他膝盖，感觉到他肌肉微微一绷，又慢慢松下来。
"我们今天来，是想请学校帮个忙。"林晚秋从文件袋里抽出活动海报，"消防科普需要更多孩子参与，能不能...组织主题班会？
让学生当小讲师，去社区宣传？"
杨老师的手指抚过海报上画着灭火器的卡通图案，突然"啪"地拍了下桌子："我上周刚在年级会上提过！"她翻出笔记本，纸页哗哗响，"你看你看，这是三班乐乐设计的防火儿歌，这是西班圆圆画的逃生路线图，还有...对了！"她从抽屉里摸出个铁盒，倒出一把彩色贴纸，"上次讲座发的贴纸不够，孩子们下课后追着我要，说要贴在铅笔盒上提醒家长。"
林晚秋的喉咙突然发紧。
她想起前晚整理资料时，听见打印机嗡嗡运转的声音中，一个孩子的声音从问卷里传来：“消防员叔叔像超人，但超人也会累，我要学会自己关火源，不让超人冒险。”
"我们可以把主题班会纳入综合实践课学分。"杨老师推了推眼镜，眼里闪着光，"每个班选五名小卫士，周末跟志愿者去社区——对了！
社区朱姐昨天还问我有没有学生能帮忙做宣传板！"
顾明渊的手悄悄覆住林晚秋搁在桌上的手。
她能感觉到他指腹的薄茧在她手背上轻轻——这是他开心时的小动作。
"那...经费方面？"林晚秋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杨老师合上笔记本，封皮"安全小卫士"几个字压得平平整整："我上周刚申请了市教育局的公益基金，侧重青少年安全科普的项目。
如果能把学生参与度和社区反馈作为考核指标..."她冲林晚秋眨眨眼，"去年你们的讲座让我们校的安全知识测试平均分涨了二十分，这个数据我可一首留着。"
从学校出来时，晚霞己经沉到楼后。
风渐渐凉了，吹得两人的衣角轻轻摆动。
林晚秋攥着杨老师塞给她的基金申请模板，纸角被她捏出了褶子："杨老师说下周就能出初审结果，要是批下来...能cover二十万。"
"加上曹商家的二十万，还差十万。"顾明渊替她拉开副驾驶车门，"去社区找朱姐，她上次说社区共建经费有笔闲置资金，专门拨给安全宣传的。"
社区活动中心的玻璃门挂着串铃铛，林晚秋推门时，铃声惊得正在贴宣传海报的朱志愿者抬起头。
她穿件洗得发白的红马甲，手里的浆糊刷还滴着白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糨糊味道。
"朱姐，我们想请社区志愿者帮忙..."
"不用多说！"朱志愿者把浆糊桶往桌上一放，"上周六我在菜市场发传单，有个老太太拽着我问'灭火器怎么看保质期'，问了足足十分钟——老百姓需要这个！"她指了指墙上的公告栏，"我己经联系了物业，下周起每层楼的公告栏留出三分之一版面给消防科普，电梯广告屏每天播两次逃生动画。"
林晚秋的手机在这时震动，是曹商家的来电。
她按下免提，顾明渊凑过来，两人的脑袋几乎碰在一起。
呼吸交错，夹杂着橘子清香。
"林医生，我查了你们和学校、社区的合作方案。"曹商家的声音带着算盘珠子似的脆响，"主背景板C位给我，宣传物料加二维码，每场活动我派代表举着产品牌站在小卫士旁边——我再加十万。"
林晚秋和顾明渊对视一眼。
她看见他眼底跳动的光，像他们第一次出任务时，他举着破拆工具冲回火场前的眼神。
"成交。"两人异口同声。
晚上十点，消防局的值班室飘着泡面味，混合着空调冷风，略显呛人。
林晚秋趴在顾明渊的办公桌上整理预算表，他坐在旁边给她剥橘子，橘瓣上的白丝都剥得干干净净，果肉清甜多汁。
"杨老师的基金初审通过了，朱姐说社区能拨五万，曹商家追加十万..."林晚秋的笔尖在"30万"上画了个圈，又重重打了个勾，"凑齐了！"
顾明渊把剥好的橘子塞进她嘴里："明天就能开始印宣传册，下周末..."
"等等。"林晚秋突然拽住他袖子，"杨老师下午说主题班会定在...下个月十五号？"
"对啊。"顾明渊翻出手机查日历，手指突然顿住，"下个月十五号...是市一小的考试周？"
林晚秋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抓过手机，日历上"考试周：15-20日"几个字刺得她眼睛发疼。
杨老师下午说要纳入综合实践学分，但考试周的课表都是排满的，学生根本抽不出时间...
"我现在打电话给杨老师。"她抓起手机就要拨号，却被顾明渊按住手腕。
他的掌心还带着橘子的清香，可指节冷得像冰："太晚了，她明天还要上课。"
林晚秋望着窗外的夜色。
消防局的警灯还在转，红蓝光晕里，她看见自己和顾明渊的影子叠在玻璃上，像两株在风里摇晃的树。
还差三天就是活动启动日，可最关键的学生宣传队，要被考试周卡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