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 年 6 月底，龙州有着丝丝的海风飘浮在空气中。太阳透过纱窗钻进李智的房间，他百无聊赖地瘫在沙发上，手指机械地划动着手机屏幕，短视频里的搞笑段子再也提不起他的兴致。茶几上的冰镇西瓜早己没了凉意，红瓤上凝着一层水珠，倒映出他烦闷的神情。空调外机嗡嗡作响，吹出的风都带着股闷热的气息。
楼下传来餐厅后厨的嘈杂声，油锅爆香的气味混着热浪涌上来。这是李智家新开的餐厅分店，半年前父亲李慈顺大手一挥盘下了这间两百平的店面，如今正是生意火爆的时候。“智子！下来帮忙端个菜！” 母亲张微音的喊声穿透楼板，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李智不情不愿地起身，刚走到楼梯口就撞见父亲李慈顺。这位西十多岁的男人穿着熨烫笔挺的衬衫，领口沾着几滴油渍也掩不住意气风发的神态。他手里攥着一叠票据，嘴角挂着按捺不住的笑意：“儿子，今天流水又破万了！照这势头，年底再开一家分店都不成问题！” 说着，他得意地拍了拍李智的肩膀，“等爸赚够了钱，送你去国外留学！”
一周后的傍晚，李慈顺特意提前结束装修公司的事务，订了一大桌丰盛的海鲜，还开了瓶珍藏多年的茅台。餐桌上，龙虾鲜红的外壳泛着油光，螃蟹的钳子厚实，生蚝个个肥美多汁，蒸腾的热气中弥漫着的香气。水晶吊灯洒下暖黄的光晕，在杯盘间流转，将每个人的脸庞都染上一层金色。
“来，今天咱们好好庆祝庆祝！” 李慈顺举起酒杯，眼神里满是骄傲，“分店开业半年就赚了 40 万，装修公司这一年也挣了小一百万，这日子是越过越红火了！” 他的袖口随着动作露出一块崭新的劳力士手表，表链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张微音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给丈夫和儿子夹了满满的菜：“都多亏了你爸眼光好，敢闯敢拼。你看，当初我劝他别冒险开分店，他硬是咬牙坚持下来了。” 她转头看向李智，眼神中满是期许，“你以后也要像你爸一样有魄力。”
李智也跟着举起饮料：“爸，妈，我敬你们！希望咱们家以后越来越好！” 玻璃杯碰撞的清脆声响中，他注意到父亲仰头喝酒时，喉结上下滚动的模样带着几分豪横，那是一种从底层打拼上来，终于掌控财富的得意与张扬。
李慈顺砸吧砸吧嘴，放下酒杯说：“这才哪到哪！我跟你们说，现在有个赚钱的好门道。国家都在提倡 P2P 金融理财，我打听了一个浙江的平台，叫‘浙江投’，年化利率 8%，搞活动的时候能到 12%！” 他说着，从西装内袋掏出手机，翻出平台页面展示给妻儿看，页面上滚动播放着平台获得的各种荣誉证书，“你们看，这页面做得多正规，还有国企背书。”
张微音夹菜的手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这么高的利息？会不会有风险啊？咱们辛辛苦苦挣的钱，可别打了水漂。你忘了对门王叔，去年投了个理财平台，现在本钱都没拿回来。” 她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手，眉头微微皱起，神情有些担忧。
“你懂什么！” 李慈顺把筷子重重一放，震得碗碟轻颤，“我都打听清楚了，那平台有国企背景，靠谱得很！现在银行理财才多少？两三个点！这可是翻倍的收益！” 他转头看向李智，目光里带着期许，“儿子，你是大学生，帮我在网上查查这个平台，要是没问题，咱们就把分店挣的 40 万全投进去！”
李智皱着眉头打开电脑，搜索引擎的光标在空白栏闪烁。他输入 “浙江投平台”，页面瞬间跳出密密麻麻的词条。“爸，确实有国企参股的新闻，成立时间也有两年多了。” 李智盯着屏幕，滚动鼠标滚轮仔细查看评论区，那些褒贬不一的评价让他心里首发怵，“不过网上说 P2P 风险挺高的，前阵子新闻还报道了好几家平台跑路的事。要不咱们先少投点试试？” 他转头看向父亲，眼神里带着谨慎和不安。
“年轻人就是胆子小！” 李慈顺大手一挥，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机不可失！先投一年，到期连本带利拿回来，到时候再开分店！” 他转向张微音，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你也别瞎操心，钱是我挣的，怎么处理我说了算！当年开装修公司的时候，你不也担心这担心那，现在不也成功了？” 说罢，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酒水顺着嘴角滑落，滴在雪白的衬衫领口。
张微音轻叹一声，默默收拾起碗筷。她起身时，李智看到母亲鬓角不知何时添了几缕白发，在灯光下格外显眼。记忆里那个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如今也有了岁月的痕迹，而父亲却在财富的浪潮中越走越远。
几天后，李智坐在电脑前，手指悬在鼠标上方迟迟没有按下。父亲站在身后，呼吸急促而灼热：“快确认啊！今天是活动最后一天！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李智能感觉到父亲呼出的热气喷在后颈，带着浓烈的烟味和酒气。他咬咬牙，点击了 “确认投资”，40 万的数字从银行账户消失的瞬间，他仿佛听见自己心跳漏了一拍，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
“这就对了！” 李慈顺满意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转身又投入到装修公司的事务中。此后的日子里，他的手机几乎没停过，谈生意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李智经常看到父亲在书房里，对着电话大声谈笑，时不时传来拍桌子的声音，那声音里满是掌控一切的自信。
三个月后的一天，李慈顺哼着小曲回到家，神秘兮兮地把张微音拉到沙发上坐下。“老婆，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他变魔术般从身后拿出一个橙色礼盒，标志性的爱马仕包装让张微音瞪大了眼睛。
“爱马仕？！老头子，你疯啦，这得花多少钱！” 张微音的声音都变了调，手悬在礼盒上方，迟迟不敢打开，眼神里满是震惊和疑惑。
李慈顺得意地二郎腿，点燃一支香烟，吐出的烟圈在空气中缓缓散开：“二手的，不用配货，价格划算。现在咱家还缺这点钱？你跟着我辛苦了这么多年，也该享享福了。以后啊，想买什么尽管说！” 他的语气中带着炫耀，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成功。
张微音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一款经典的黑色 Birkin 包静静躺在里面。她轻轻抚摸着包身的皮革，感受着细腻的质感，又惊又喜：“这么贵的东西，我哪舍得背出去啊。”
“怕什么！” 李慈顺搂住妻子的肩膀，烟灰随着动作抖落在地毯上，“明天就背着去打麻将，让那帮姐妹眼馋眼馋！我看隔壁王太太天天炫耀她的 LV，这下你可把她比下去了！” 他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那笑容里有对妻子的宠爱，更有对自己财富能力的自豪。
李智刚从房间出来，就看到这一幕。他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自从投资了 P2P，父亲变得越来越大手大脚，不仅给张微音买了辆白色奥迪 A6L，还频繁出入高档场所，家里的奢侈品也渐渐多了起来。曾经温馨朴素的家，正在被物质的洪流慢慢改变。
周末，李慈顺的几个生意伙伴来家里做客。客厅里，男人们围坐在茶桌旁，品着李慈顺新买的陈年普洱，吞云吐雾。茶香与烟味交织在一起，弥漫在整个房间。
“老李，最近真是春风得意啊！听说你又买了辆新车，还搞了不少投资？” 其中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夹着雪茄问道，眼神中带着羡慕和好奇。
李慈顺靠在真皮沙发上，露出手腕上的劳力士，故意晃了晃：“小打小闹而己。我跟你们说，现在 P2P 理财才是赚钱的王道。我投的那个‘浙江投’平台，年化 12%，稳得很！”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自信，仿佛己经看到了源源不断的财富向自己涌来。
另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皱了皱眉头，推了推眼镜：“老李，我听说现在 P2P 平台风险不小，不少都暴雷了。你可得谨慎点。” 他的语气中带着担忧，作为生意场上的老江湖，他深知其中的风险。
“暴雷？那是他们没眼光！” 李慈顺嗤笑一声，眼神中满是不屑，“我投的平台有国企背景，能出什么事？你们就是胆子太小，活该赚不到大钱！对了，我在嘉兴还买了个商铺，再过几个月收房，到时候租金又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己经看到了自己成为富豪的样子。
这时，李智端着果盘走过来，犹豫了一下说：“爸，我在网上看到，最近 P2P 行业监管越来越严了......”
“小孩子懂什么！” 李慈顺不耐烦地打断他，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你好好读书就行，这些生意上的事别瞎掺和。” 他的语气冰冷而强硬，一下子把李智堵了回去。
客人们走后，李智在书房里查资料，无意间听到父母在卧室的对话。房间的隔音并不好，那些话语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
“老头子，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这么多钱投出去，万一......” 张微音的声音充满担忧，还带着一丝颤抖。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李慈顺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却依然坚定，“等嘉兴的商铺开始盈利，咱们家的资产就能翻好几倍。到时候，智子出国留学，咱们再换套别墅，过上真正的好日子！” 他描绘着美好的未来，仿佛一切都己经唾手可得。
日子一天天过去，浙江投平台的收益按时到账，每一笔进账的短信提示音，都像是对李慈顺决策的肯定。他的野心也愈发膨胀。他开始频繁参加各种商业聚会，结交所谓的 “金融圈大佬”。在那些觥筹交错的场合，他尽情炫耀着自己的财富和眼光，享受着众人羡慕的目光。
在一次聚会上，一位西装革履、戴着钻石袖扣的男人主动向李慈顺举杯：“李总，听说您在 P2P 投资上很有心得，有没有兴趣参与我们的新项目？回报率能达到 15%！” 男人的笑容带着一丝神秘，眼神中闪烁着诱惑的光芒。
李慈顺眼睛一亮，连忙放下酒杯，身体不自觉地往前倾：“真的？快跟我说说！”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急切，仿佛己经看到了更多的财富在向他招手。
“我们准备成立一个私募基金，专门投资海外房产。现在国内的房地产市场饱和了，海外才是蓝海......” 男人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天花乱坠的描述让李慈顺听得入神，全然没注意到角落里有人对着他们摇头叹气。
回到家，李慈顺兴奋地跟家人宣布：“我又发现了一个赚钱的好机会！这次回报率更高！” 他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红光，眼神中满是憧憬。
张微音担忧地说：“老头子，咱现在日子过得挺好，别太贪心了吧。”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恳求，害怕丈夫被欲望冲昏头脑。
“妇人之见！” 李慈顺不耐烦地摆摆手，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你就等着过更阔气的日子吧！”
李智也劝道：“爸，最近新闻上 P2P 负面消息越来越多，您还是谨慎点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奈和担忧，试图唤醒父亲的理智。
“你们懂什么！” 李慈顺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跟着晃动，“我走过的桥比你们走过的路都多，就按我说的办！” 他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也彻底堵死了家人劝阻的可能。
看着父亲固执的模样，李智和张微音对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们不知道，在欲望的驱使下，这个家庭正一步步走向未知的深渊，而表面的繁荣下，危机的种子早己悄然埋下。
深夜，李智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窗外的月光洒在书桌上，电脑屏幕上关于 P2P 暴雷的新闻在黑暗中格外刺眼。他想起白天在餐厅听到的议论，几个服务员小声嘀咕着最近有不少理财平台跑路。“希望爸爸的选择是对的。” 他喃喃自语，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试图隔绝外界的喧嚣，却隔绝不了内心的不安。
而此时的李慈顺，正坐在书房里，对着计算器盘算着未来。嘉兴的商铺合同己经签好，再过几个月就能收房。浙江投平台的收益让他尝到了甜头，他甚至动了把装修公司的流动资金也投进去的念头。“等明年这个时候，我就能再开两家分店，把装修公司做成连锁品牌......” 他嘴角上扬，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全然不知一场风暴正在悄然逼近，而他，正一步步走向那风暴的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