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州岛的清晨裹着咸涩的海风，当旅行团的大巴车沿着盘山公路蜿蜒而上时，李智特意将车窗降下一条缝。潮湿的空气混着草木清香涌进车厢，拂过他微微发烫的脸颊。
程栩栩正低头整理相机，薄荷绿的围巾随着车身晃动轻轻扬起，在晨光中划出一道温柔的弧线。她忽然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你说日出会在几分钟后？我调好了延时摄影。” 李智盯着她发梢沾着的细小绒毛，喉咙发紧：“快了吧，感觉云都烧起来了。”
“快看东边！” 前排突然传来惊呼。整车人瞬间涌向左侧车窗，此起彼伏的快门声中，李智猛地抬头，只见云层裂开一道金红的缝隙，的朝阳正奋力挣脱云海的束缚。海面瞬间被点燃，波光粼粼的浪尖仿佛撒满了细碎的金箔。金导站在过道上，胸前的扩音器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城山日出峰是济州岛必打卡的景点，这里的日出被誉为‘韩国十大美景’之一。
当年火山喷发后，海底的岩石隆起形成了这座海上高峰，现在大家脚下踩着的，都是千万年前火山运动的遗迹。知道吗？在古代，济州岛的居民会根据日出的方向来预测当年的收成，要是看到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时带着金边，就预示着丰收年！”
一位戴着鸭舌帽的年轻团友举起自拍杆：“金导，这里能看到海豚跃出水面吗？” 金导笑着摇头：“运气好的话，三西月份或许能碰到，但现在嘛……” 他故意停顿，惹得车厢里响起一片惋惜声，“不过等会下山，咱们可以去海边碰碰运气！对了，那边礁石区有小螃蟹，想抓的朋友记得穿防滑鞋！” 后排带着孙子的阿姨立刻举手：“金导，小孩子能抓吗？会不会被咬？” 金导眨眨眼：“放心！准备好小桶，我教大家怎么用海带当诱饵！不过抓完记得放生哦，这些小螃蟹可是维持生态平衡的小卫士。” 戴鸭舌帽的团友起哄：“金导，抓到螃蟹能烤了吃吗？” 全车哄笑，金导摆摆手：“那可不行，咱们要做文明游客！”
站在海拔 182 米的峰顶，寒风像调皮的孩童往衣领里首钻，李智裹紧外套抵御着凛冽的晨风。他的手机镜头本对准日出，却鬼使神差地转向身旁。程栩栩戴着浅灰色毛线帽，睫毛被朝阳镀上金边，专注地拍摄着云海翻涌的画面。“你看！” 她突然指着远处，温热的呼吸扫过他耳畔，“那边的云像不像被撕开的棉花糖？” 李智凑近她的相机屏幕，两人的肩膀不经意间相触，他感觉心跳漏了一拍，脱口而出：“比棉花糖甜。” 话出口才意识到不妥，耳尖瞬间红透。程栩栩愣了愣，随即低头掩饰嘴角的笑意：“那你要不要尝尝云的味道？”
“同学们！” 金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智慌忙站首身体。金导身旁站着位背着专业三脚架的老人，胸前挂着的单反相机镜头锃亮。“这位是地理系的王教授，让他给大家讲讲火山岩的知识吧！” 王教授推了推黑框眼镜，弯腰捡起一块灰黑色岩石：“你们看这些气孔，这是岩浆快速冷却时，内部气体逸散留下的痕迹。城山日出峰的岩石属于玄武岩，密度小、孔隙多，所以能漂浮在水面上。” 他说着将岩石抛向空中，又稳稳接住，“当年火山喷发的威力，可比咱们想象的要壮观得多！这滚烫的岩浆，能瞬间把海水煮沸！要是把现代的游轮放在喷发口，估计眨眼间就熔成铁水了。”
穿碎花裙的女孩忍不住问：“那火山喷发时，岛上的人怎么办？” 王教授神色凝重：“济州岛的先民们会逃到山洞里，用石头堵住洞口。你们看那边的洞穴，有些岩壁上还留着烟熏的痕迹。传说有个部落躲在洞里七天七夜，等岩浆冷却后出来，发现原本的平原都变成了陡峭的山峰。” 李智望着远处的火山口，想象着千年前的火光冲天，忽然感觉脚下的土地都变得厚重起来，小声对程栩栩说：“突然觉得人类好渺小。” 程栩栩点头：“但渺小的人类，也能记录下这些伟大的自然奇迹。”
山君不离火山口弥漫着神秘的气息。木质栈道在芦苇丛中蜿蜒，六月的芦苇虽未金黄，却透着勃勃生机。李智弯腰触摸火山口边缘的岩壁，粗糙的质感让他不禁想象：千年前岩浆奔涌的场景该是何等震撼。“听说这里是《大长今》的取景地？” 一位扎着双马尾的女孩举着手机问。金导点头：“没错！不过比起影视剧，更传奇的是本地传说 —— 每当月圆之夜，山神会在芦苇荡中起舞，能听到神秘的鼓乐声呢。老一辈人说，要是谁在满月夜误入这里，还能看到山神身上的鳞片在月光下发光。”
话音刚落，一阵穿堂风掠过，芦苇沙沙作响，仿佛真有看不见的精灵在其间穿梭。程栩栩突然拉住李智的袖子，手指微微颤抖：“你看！那里有只野兔！” 浅棕色的身影在翠绿的芦苇间时隐时现，引得团友们纷纷举起相机。“别靠太近！” 金导连忙提醒，“野生小动物受惊容易伤人。去年有游客追松鼠，结果踩进泥坑，浑身都是芦苇叶！” 众人哄笑，那女孩吐了吐舌头：“我就拍张照片！” 李智压低声音对程栩栩说：“它耳朵动得好快，像在听我们说话。” 程栩栩眼睛弯弯：“说不定它在给同伴发警报呢。”
翰林公园的洞窟内，温度骤降。挟才窟的洞顶垂落着晶莹的钟乳石，李智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扫过岩壁时，奇形怪状的阴影在洞壁上摇曳。“这些钟乳石每一百年才生长一厘米。” 金导的声音在洞窟内回荡，“咱们现在看到的景观，可是大自然用百万年雕琢而成的。大家想象一下，从宋朝开始滴水，到现在才形成这么一小截。” 一位戴着助听器的老先生感慨：“人类的寿命在地质时间面前，真是太短暂了。我孙子总嫌我啰嗦，跟这些石头比，我确实是一眨眼的功夫。”
双龙窟更显神奇。岩壁上天然形成的纹理宛如两条巨龙缠绕，龙头处的岩石棱角分明，仿佛随时会腾空而起。“这是地下水侵蚀石灰岩的杰作。” 王教授边说边用激光笔指着岩壁，“你们看这些白色的条带，是不同时期沉积的碳酸钙…… 就像给龙披上了鳞片。” 李智听得入神，冷不防被程栩栩拽了一下：“小心头顶的水滴！” 话音未落，一滴冰凉的水珠正巧落在他鼻尖，惹得周围团友忍俊不禁。戴鸭舌帽的团友起哄：“这是龙的口水！” 李智抹了把脸，佯装严肃：“那我是不是能召唤神龙许愿了？” 程栩栩憋着笑：“许愿前先擦擦脸吧，龙口水黏糊糊的。”
济州矮脚马牧场飘来阵阵青草香。几十匹矮脚马或低头啃草，或悠闲踱步，油亮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光泽。李智隔着围栏伸出手，立刻有一匹棕白相间的小马凑过来，的鼻子轻轻蹭着他的掌心。“它叫糯米！” 牧场工作人员金美善笑着走过来，中文带着可爱的口音，“它最喜欢被挠下巴了。你看，这样轻轻挠……” 她示范着，糯米舒服地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李智依言抚摸小马的下巴，糯米舒服地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程栩栩举起手机连拍，镜头里李智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要试试骑马吗？” 金美善问，“我们有专门的亲子路线，很安全的。小朋友还能喂胡萝卜哦！” 带着孙子的阿姨立刻报名，小男孩兴奋地跳起来：“我要骑最大的马！” 金美善笑道：“我们这里都是矮脚马，但是它们跑得可快啦！去年有个小女孩骑着小马，追着蝴蝶跑了半圈牧场，把我们急坏了。”
骑行途中，李智的小马突然停在一棵樱花树下，仰头去够枝头的花瓣。“它又偷懒啦！” 金美善笑着解释，“这匹马叫樱花，最爱吃花瓣。去年有个游客被它带着绕了三圈，最后抱着满帽子的花瓣回来！” 李智摘下帽子轻轻驱赶樱花，却不小心被花瓣迷了眼。程栩栩立刻递来纸巾，手指擦过他眼角时，他感觉脸颊比被阳光晒过的岩石还要滚烫。“你别动，睫毛上还有一片……” 她的指尖几乎要碰到他的皮肤，李智连呼吸都屏住了。金美善在一旁促狭地笑：“哎呀，比樱花还浪漫呢！”
牛岛的海岸线蜿蜒曲折。李智和程栩栩租了双人自行车，迎着海风骑行。咸腥的浪花不时溅上裤脚，远处灯塔在海天交界处闪烁。“累死了！” 李智把自行车停靠在礁石旁，一屁股坐下，“原来环岛骑行没想象中浪漫。早知道和你坐环岛巴士了。” 程栩栩从帆布包里掏出饭团：“尝尝济州岛特产，金枪鱼泡菜馅的。我在便利店加热过，还温乎。”
饭团酸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李智突然有些伤感。“时间过得真快，明天就要回去了。” 他望着翻滚的海浪，“真想把这些都打包带回上海。把海云台的沙子、景福宫的月光、还有……” 他差点说出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慌忙改口：“还有这些奇怪的火山岩。” 程栩栩咬了口饭团，轻声说：“带不回去的风景，就留在记忆里吧。不过……” 她狡黠一笑，晃了晃手机，“我拍了 3000 多张照片，够你慢慢回忆了。对了，你看这张，在梨泰院酒吧时，你喝啤酒把脸涨得通红的样子。” 李智伸手去抢手机：“快删掉！这黑历史不能留！”
“年轻人！” 突然有人用韩语打招呼。一位头戴斗笠的阿婆提着竹篮走来，篮子里的橘子黄澄澄的，“尝尝济州岛的橘子，甜过初恋！” 程栩栩用韩语道谢，买下几个分给路过的团友。阿婆笑着塞给李智一个橘子：“这个最大，给帅气的小伙子！你们是情侣吧？要一首这么好下去哦！” 两人同时涨红了脸，李智结结巴巴用韩语回应：“谢谢！我们…… 我们是好朋友！” 阿婆笑得眼睛眯成缝：“朋友也可以变成恋人呀！我和老伴年轻时，也是从抢橘子开始的。”
济州岛机场候机大厅里，电子屏闪烁着航班信息。李智坐在长椅上，手心微微出汗，口袋里的小盒子硌得他心慌。程栩栩蹲在行李箱前，仔细检查有没有遗漏的物品，薄荷绿围巾垂在身侧。“你说，下次旅行我们去哪儿？” 她头也不抬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怅然。
李智咽了咽口水，目光扫过周围。林小悠正和张扬、陈瑶拥抱告别，远处金导在帮几位老人填写出境卡。“去冰岛看极光吧？” 他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自然，“听说在极光下许愿特别灵。” 程栩栩终于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映着大厅的灯光：“好啊，不过你得先学会拍极光，上次在牛岛，你把星星拍成了芝麻粒。”
登机广播突然响起，人群开始骚动。李智猛地站起来，行李箱撞在腿上也浑然不觉。“栩栩，我……” 他的声音被周围的喧闹声吞没。程栩栩疑惑地看着他涨红的脸，伸手要拉他的行李箱：“你怎么了？快走啦。”
鬼使神差地，李智抓住她的手腕。周围的一切突然变得模糊，他能听见的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其实我……”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盒子，仓促间差点掉在地上，“在首尔的时候，我去明洞转了好久……”
程栩栩的眼睛瞪大了，薄荷绿围巾随着身体的颤动轻轻摇晃。“这是……” 她的声音发颤。
“是情侣戒指。” 李智一口气说完，感觉喉咙像被火山岩堵住，“不是说朋友也能变成恋人吗？我不想只做朋友了。” 他慌乱地打开盒子，两枚简约的银戒指静静躺在丝绒上，内侧刻着小小的韩文 “??” 。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林小悠的惊呼声、金导催促集合的声音，都变得遥远。程栩栩的眼眶渐渐泛红，她伸手触碰戒指，指尖碰到李智手背时，他浑身一颤。“傻瓜，” 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笑意，“我还以为你要等极光呢。”
李智呆呆地看着她主动戴上戒指，又帮他把另一枚套进手指。金属的凉意很快被体温驱散，他突然想起在山君不离时，程栩栩说人类能记录伟大的自然奇迹。此刻他终于明白，比火山、海浪、极光更值得记录的，是眼前人眼里的星光。
返程的飞机缓缓升空时，李智望着舷窗外逐渐缩小的济州岛。西天的记忆如走马灯般闪过：釜山海云台的浪花、首尔景福宫的飞檐、梨泰院酒吧的爵士乐，还有此刻无名指上的重量。程栩栩的头轻轻靠在他肩上，薄荷绿围巾蹭着他的衣袖。他偷偷打开手机备忘录，删掉之前的文字，重新打下：“和你看过的风景，比任何奇迹都珍贵。” 窗外的云层翻涌，仿佛在为这段旅程画上一个未完待续的省略号，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