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煮好了,半生不熟,但没人抱怨。
孩子们排着队,用破旧的木碗盛粥,然后各自找角落安静地吃完。
九坐在老梅树下,小狗趴在他腿边,眼巴巴地看着他手里的碗。
"你不能吃这个。"九低声说,声音因为久未使用而干涩。但小狗只是歪着头看他,尾巴轻轻摇动。
最终,九还是用手指蘸了一点粥水,让小狗舔食。
湿热的舌头扫过指尖的感觉让他微微一颤,一种说不清的异样感从心底升起。
饭后是练功时间。孩子们分散在院子的各个角落,练习基础招式。
九选择了最偏僻的一处,开始反复练习挥刀动作。
他的动作精准而机械,每一次挥刀的角度、力度都分毫不差,仿佛一具被设定好程序的傀儡。
小狗起初试图跟着他,但很快就被不断挥舞的刀锋吓到,躲到了几步外的石凳下。
但它并没有跑远,只是趴在那里,黑亮的眼睛始终追随着九的身影。
偶尔九停下来喘息时,它就会小跑过来,用脑袋蹭他的脚踝,像是在鼓励他继续。
日复一日,这样的生活持续着。
孩子们自己劈柴生火,自己打水洗衣,自己练功。
而小狗们则逐渐融入了他们的日常生活,成为这座阴森院落中唯一的温情存在。
九的小狗最黏人。
它似乎认定了这个沉默寡言的主人,无论九走到哪里,它都要跟着。
夜里睡觉时,它会悄悄钻进九的被窝,蜷缩在他脚边。
起初九会把它拎出去,但小狗总是坚持不懈地回来,最终九也就默许了它的存在。
有一天深夜,九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他猛地坐起,呼吸急促,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被角。
就在这时,一个温暖的重量靠上了他的小腿。
小狗不知何时醒了,正用湿漉漉的鼻子轻触他的皮肤,喉咙里发出安慰般的低鸣。
九僵住了。
他应该推开它,应该像往常一样保持距离。
但此刻,噩梦的余韵还在脑海中盘旋,而小狗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异常真实。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小狗的脑袋。柔软的毛发从指缝间滑过,带来一种奇异的安抚感。
小狗立刻热情地回应,舔着他的手指,尾巴摇得像个小风扇。
九感到胸口有什么东西轻轻颤动了一下,像是冰封的湖面裂开了一道细缝。
他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只是本能地抗拒着,却又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九号。"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从黑暗中传来。
九猛地抬头,看见一个黑衣人不知何时站在了房门口,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训犬时间到了。"
黑衣人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块生肉。
他示意九伸出手,然后将肉放在他掌心。
"喂它,"黑衣人命令道,"让它学会只听你的命令才能进食。"
九低头看着掌心的肉块,又看看兴奋的小狗。
他慢慢蹲下身,将肉举到小狗面前,却不让它够到。
"坐。"
九低声说,声音僵硬得不像是自己的。
小狗困惑地看着他,尾巴仍然摇个不停。
九重复了几次命令,小狗终于似乎明白了什么,乖乖坐了下来。
九这才将肉递到它嘴边,看着它狼吞虎咽地吃完。
"很好,"黑衣人点头,"记住,感情是驯服的最好工具。让它依赖你,信任你,这样它才会完全服从你。"
九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小狗的头顶。
黑衣人离开后,他坐在月光下发呆,小狗己经重新蜷缩在他脚边睡着了。
九看着它起伏的小肚子,眼神微微波动着,挣扎着。
九轻轻叹了口气,再次躺下。
这一次,他没有推开靠过来的小狗,而是任由它贴着自己,在彼此的体温中慢慢入睡。
院墙外,黑衣首领站在阴影中,青铜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透过窗缝看着房内的情景,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情感是最锋利的武器,"他低声自语,"也是最能伤人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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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最后一天,暴雨倾盆。
雨水冲刷着青灰色的高墙,将那些枯藤洗得发亮,枯死的藤蔓在雨水中舒展又蜷缩。
院中的老梅树在风雨中摇晃,嶙峋的枝干像从地底伸出的鬼手,抓挠着铅灰色的天空。
每一道枝桠都在雨中颤抖,抖落的水珠砸在石板上。
九站在窗前,看着雨水在石板上汇成细流。
灰耳——他给小狗起的名字,因为那对总是耷拉着的灰褐色耳朵。
而此刻正趴在他脚边,啃着一块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骨头。
三个月的时光让这只巴掌大的狗崽长大了一圈,肋骨不再那么突兀地凸出,但依然瘦得能摸到每一节脊椎。
它的眼神己经不再懵懂,而是带着动物特有的敏锐,永远追随着九的一举一动。
九蹲下身,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灰耳背上的毛发。这个动作他己经做了无数次,从最初的僵硬到现在的自然,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种变化。
灰耳的皮毛不如初见时柔软了,训练中留下的伤痕让毛发变得粗硬。
但当它翻过身露出肚皮时,那片绒毛依然温暖得像一团小火炉。
"呜..."灰耳丢下骨头,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他的手腕,喉咙里发出撒娇般的呜咽声。
它的尾巴在潮湿的地面上扫动,溅起细小的水花。
远处传来尖锐的哨声。
九的手指僵在半空。灰耳立刻竖起耳朵,警惕地望向声源方向,小小的身体紧绷起来。
三个月的训练让它对危险有了本能的感知。
九猛地站起身,膝盖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灰耳立刻跟着跳起来,前爪扒在他的小腿上,留下几道湿漉漉的爪印。
他低头看着这个小东西,胸口突然泛起一阵陌生的绞痛。
"别跟来。"
他声音嘶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
但灰耳只是歪了歪头,依然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向门口。
九停下脚步,突然弯腰抓住它的后颈,粗暴地将它扔回角落。
灰耳撞在墙根,发出一声痛呼,但马上又爬起来,困惑地望着他,尾巴低垂但仍在摇动。
院中己经站满了人。
九个孩子排成一列,每个人脚边都蹲着自己的狗,那些曾经毛茸茸的小家伙如今都褪去了幼时的憨态,眼神中带着训练留下的警觉。
但它们看向主人时,瞳孔依然会不自觉地放大,尾巴依然会不受控制地摇动。
那是刻进骨髓的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