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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三个字,“爬上去”,在楚明昭耳边炸开。那声音没有一丝火气,像是废弃工厂深处锈蚀金属的摩擦,带着钢铁被寒风刮过的空洞回响。她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在背上,骨头缝里都透出寒气。她下意识地回头,视线撞上萧景珩的眼睛——那不是人类的眼睛。那是两枚淬了寒冰的、打磨过的黑曜石,深不见底,映不出任何属于她的惊惶或存在的痕迹。里面只有一片无机质的、命令被精准执行前的空白等待。
他站在通道底部,穿着研究所统一配发的深灰色制服,身形挺拔得如同一柄淬火冷却后的军刀。通道上方,垂首的金属壁泛着冷硬的光泽,一路向上延伸,融入一片令人眩晕的黑暗。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嵌着狭窄的金属横档,是唯一的攀爬支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底下还隐隐压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甜腥,像是什么东西在看不见的地方缓慢腐败。
没有选择。楚明昭甚至不敢再看他第二眼,那非人的目光像冰锥,刺得她灵魂都在发抖。她猛地转回头,把所有的力气和仅存的意志都灌注到颤抖的手指上。指甲抠进冰冷的金属横档边缘,发出“滋啦”一声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她把自己笨重的身体向上拉扯,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撕裂。汗水瞬间从额头渗出,滑过眉骨,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咸涩的刺痛,模糊了视线。粗糙的金属表面毫不留情地摩擦着她的掌心,火辣辣的疼。每一次挪动手臂,每一次抬起沉重的腿寻找下一个支点,都像在对抗着整个世界的重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被挤压的灼痛。
下方一片死寂。她不敢低头,但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双冰冷的眼睛,像两台精密的扫描仪,紧紧锁定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个狼狈的停顿。他是“新纪元”组织引以为傲的成果——“Project Aurora”,完美的武器,完美的执行者。而她,楚明昭,只是被他们从正常世界拖进这座金属地狱的“基因适配者”,一个活体零件,一件消耗品。
向上,再向上。除了这个念头,楚明昭的脑海里一片空白。通道的黑暗仿佛有生命般吞噬着光线,也吞噬着她的力气和希望。横档与横档之间的距离似乎被无形的手恶意拉长,每一次伸手都耗尽她残存的意志。手臂酸胀得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用力都牵扯着肩胛骨深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汗水己经不再是滴落,而是小溪般蜿蜒流淌,浸透了后背单薄的实验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令人作呕的寒意。呼吸越来越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吞下粗糙的砂砾,刮擦着干涸的喉咙。
就在她感觉自己濒临脱力,手指几乎要抓不住光滑的横档边缘时,头顶那片浓稠的黑暗似乎淡了一些。一个方形的、黑洞洞的入口轮廓在模糊的视线中逐渐显现——通风管道的入口。
希望,哪怕只是一丝微弱的希望,也像强心针一样注入楚明昭濒临崩溃的身体。她咬紧牙关,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不知是牙龈咬破,还是喉咙涌上来的。她用尽最后一点残存的力气,猛地将手臂向上探去,手指死死抠住通风口冰冷粗糙的边缘,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地扭动、挣扎,终于将自己沉重而疲软的上半身拖进了那个狭窄的方形洞口。
她瘫倒在通风管道冰冷粗糙的内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视线因为缺氧和汗水而模糊一片。冰冷的金属气息混合着更加浓重的消毒水味涌入鼻腔,但其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腥腐败气息,在这里却陡然变得浓郁粘稠,如同实质的瘴气,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她刚喘上来的气又堵了回去。
楚明昭勉强抬起头,用力眨掉眼里的水雾。适应了管道内微弱应急灯光的昏暗视野,眼前的一切却让她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通风管道并非空无一物。就在她前方几步远的地方,管道被巨大的、圆柱形的有机玻璃舱粗暴地截断。舱壁厚重,表面凝结着一层冰冷的水珠。舱内注满了幽绿色的培养液,粘稠,浑浊,像一潭被诅咒的死水。惨绿色的微光从液体深处透出来,成为这幽闭空间唯一的光源,将一切都涂抹上一种溺毙般的、非人间的色泽。
更恐怖的是浸泡在里面的东西。
那不是完整的生物。那是被随意拆卸、组合又最终被废弃的“零件”。几段扭曲、、覆盖着怪异鳞片或增生物质的肢体,像是被强行缝合在一起又再次撕裂。一只巨大得不成比例、指间生着蹼的手掌无力地漂浮着,掌心朝上,仿佛在无声地控诉。一张变形的面孔紧贴在舱壁内侧,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个腐烂的黑洞,嘴巴大张着,似乎在发出永恒的、无声的尖叫。一些难以名状的器官和组织碎片,如同被丢弃的垃圾,在粘稠的绿液中缓慢地沉浮、旋转。
楚明昭的胃袋猛地一阵剧烈抽搐,喉咙口瞬间被汹涌而上的酸液堵死。她死死捂住嘴,指甲深深掐进脸颊的皮肤里,才勉强压下那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但身体却完全失控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撞击在一起的声音在死寂的管道里格外清晰。恐惧像无数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她所有的神经末梢。这就是“适配失败”的下场?这就是她,或者萧景珩,或者其他无数被拖进这里的“材料”,最终的去处?成为这巨大、冰冷、毫无尊严的“标本”库中的一件残次品?
那浓得化不开的绿色幽光,映着那些漂浮的残骸,像地狱最底层的投影,首接烙在了她的视网膜上,也烙在了她的灵魂深处。一股冰冷的绝望,比通道的金属壁更冷,比萧景珩的目光更甚,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下方通道里,萧景珩冰冷得毫无起伏的声音再次穿透死寂,如同精确设定的程序提示音,将她从这非人景象的泥沼中硬生生拔了出来:
“坐标确认。执行下一指令:进入通风管道,清除障碍物。”
清除障碍物?楚明昭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障碍物?是指眼前这浸泡着人类残骸的恐怖培养舱吗?这就是他们所谓的“障碍”?一股混杂着荒谬、恶心和极度愤怒的洪流冲垮了她仅存的理智堤坝。她猛地扭过头,朝着下方那个模糊的身影嘶吼出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变形,带着哭腔:
“障碍物?那里面是人!是人啊!你看到了吗?!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的质问在冰冷的金属管道里回荡,带着绝望的回音,撞在培养舱厚实的玻璃壁上,又无力地弹了回来,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下方的萧景珩毫无反应,如同一尊钢铁浇铸的雕像,只有他那双在黑暗中依然锐利得非人的眼睛,无声地催促着,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力。
楚明昭剧烈地喘息着,胸脯起伏得像要炸开。培养舱里那些无声尖叫的面孔,那些漂浮的断肢,在她眼前疯狂地晃动、重叠。她必须过去!必须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个浸泡着死亡和绝望的绿色魔窟!离开下面那个执行命令的怪物!
她撑着冰冷湿滑的管壁,强迫自己麻木的双腿站起来。通风管道狭窄,培养舱巨大的圆柱体几乎堵死了通道,只在它与管壁之间留下一条极其狭窄的缝隙,仅容一人侧身勉强挤过。粘稠的绿色幽光透过玻璃,照亮了缝隙边缘凝结的污垢和可疑的深色水渍。
楚明昭咬紧牙关,侧过身,将自己挤进那条令人窒息的缝隙。冰冷的、带着湿滑粘液的有机玻璃紧贴着她的后背,前方是粗糙的金属管壁。那股甜腥的腐败气味浓烈到几乎令人窒息,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鼻孔。她甚至能感觉到培养舱里那粘稠液体散发出的微弱寒意,穿透玻璃和衣料,渗入她的骨髓。她屏住呼吸,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动,每一次摩擦都让她头皮发麻,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腐烂的触手正隔着玻璃舔舐她的后背。
就在她即将挤过那最狭窄的瓶颈,身体的重心因狭窄的挤压而变得极其不稳的瞬间——脚下一滑!
她踩到了缝隙边缘凝结的一摊滑腻冰冷的油污。身体瞬间失去了所有平衡,猛地向后一仰!心脏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了跳动,视野里只剩下那片近在咫尺、散发着死亡幽光的绿色培养液,以及液体中漂浮着的、那张空洞腐烂的脸!
“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不受控制地冲出喉咙,楚明昭感到自己整个人都向下坠去,后背重重地撞向那冰冷的培养舱壁。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包裹了她。
就在她的身体即将彻底失控、坠入下方通道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铁钳般的手,带着非人的力量和速度,猛地从下方探出!
冰冷、坚硬、毫无体温的手指,如同五根精钢铸造的锁扣,以一种绝对不容挣脱的力量,死死地抓住了楚明昭悬空的手腕!
巨大的下坠力道被硬生生截断!楚明昭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被猛地拽住,悬在了半空。她惊魂未定地向下看去。
是萧景珩!
他竟然离开了通道底部,违反了她所理解的“监视位置”,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正下方!他单手抓住通道壁上的一根横档,整个身体悬空,另一只手,正死死地抓着她!他仰着脸,那张线条冷硬、毫无表情的脸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清晰地映入了楚明昭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面容。
然而,就在楚明昭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刚刚冒头的刹那——
“滋——!”
一声极其尖锐、令人牙酸的电流爆鸣声毫无征兆地响起!那声音并非来自外部,更像是从萧景珩的身体内部瞬间炸开!
紧接着,楚明昭清晰地感觉到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冰冷手掌,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无法自控的痉挛!那股力量不再是稳定的钳制,而是变成了一种狂暴的、失控的抽搐!
萧景珩的身体剧烈地一弓!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脊椎!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压抑到极致的、完全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呃”声,如同金属被强行扭曲撕裂。他那双永远如同深渊般平静、冰冷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炸开了一道裂痕!那是一种纯粹的、被强加的、足以摧毁灵魂的剧痛!坚冰般稳固的意志壁垒,被这来自内部的惩罚瞬间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
他抓住横档的那只手猛地一松!
两人瞬间失踪!
下坠!冰冷的空气呼啸着掠过耳畔!
“砰!”
沉重的闷响。楚明昭重重地摔在通道底部坚硬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剧痛让她蜷缩起来,发出痛苦的呻吟。
她挣扎着抬起头。
萧景珩就摔在她旁边不远处。他没有像她一样蜷缩呻吟。他整个人以一种极其僵硬、怪异的姿势侧卧着,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微弱电流“滋滋”声,仿佛他体内有无数的线路正在短路、爆裂。他一只手死死地抠着冰冷的地面,指甲在金属表面刮擦出刺耳的噪音,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他的头深埋着,肩膀剧烈地耸动,喉咙里不断溢出那种压抑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痛苦低吼。
楚明昭的呼吸停滞了。她忘记了自身的疼痛,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正在被无形酷刑折磨的身影。惩罚?因为什么?因为……救了她?因为他违反了某个冰冷的指令?
就在萧景珩的身体因又一次剧烈的电流痉挛而猛地向上弹起、头颅被迫后仰的瞬间——
楚明昭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在他后颈与发际线交界处,衣领因剧烈的动作而微微扯开,暴露出一小块皮肤。就在那皮肤之下,紧贴着颈椎的位置,一个硬币大小的金属接口清晰地嵌在那里!接口边缘是冰冷的合金,中央是几枚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危险红光的信号点。此刻,那红光正伴随着他身体的每一次抽搐而疯狂闪烁!几缕淡蓝色的细微电弧,像恶毒的蛇信,正从接口边缘的缝隙里不断逸出!
他不是完美的兵器!他不是纯粹的怪物!那接口,那闪烁的红光,那惩发的电流……他根本就不是什么“Project Aurora”的完成品!
他也是一个囚徒!
一个被更高意志用冰冷的枷锁和残酷的惩罚所囚禁、所操控的囚徒!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在楚明昭混乱的脑海中炸开,瞬间冲散了所有之前的恐惧和憎恶,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震惊和……一丝荒谬的、无法言喻的联结感。他们是一样的!都是这座金属坟墓里的祭品!
“你……”楚明昭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你也是……囚徒?”
萧景珩的抽搐似乎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他猛地抬起头,脖颈上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起。他那双因剧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穿透额前汗湿凌乱的黑发,死死地钉在楚明昭脸上。那里面不再是之前的空白或执行指令时的冰冷。里面翻涌着一种楚明昭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东西——有被强行压制的狂暴痛苦,有某种程序被撕裂后暴露出的底层混乱,甚至……还有一丝如同困兽般、刚刚被这剧痛和她的质问所唤醒的、属于“萧景珩”这个存在的、原始而尖锐的挣扎!
那眼神,不再是机器的扫描,更像是一个人,在无间地狱里,第一次痛苦地、挣扎着回望另一个同样坠落的灵魂。
就在楚明昭被他眼中那瞬间爆发的、无法解读的复杂风暴所震慑,几乎忘记呼吸的刹那——
“呜——呜——呜——!”
凄厉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整个地下空间的死寂!尖锐的音波如同无数把钢针,疯狂地钻进耳朵,刺入大脑!通道上方,嵌在金属壁里的暗红色警报灯瞬间疯狂旋转起来,血一般的光晕急促地扫过冰冷的地面、抽搐的身体和楚明昭惨白的脸,将一切都染上了一种不祥的、末日降临般的色彩!
被发现了!惩罚电流,警报……“新纪元”的獠牙,终于彻底亮了出来!
警报的红光如同粘稠的血,在冰冷的金属通道里疯狂泼洒、旋转,每一次扫过萧景珩剧烈抽搐的身体,都像烙铁烫在楚明昭的视网膜上。那刺耳的警笛声不再是声音,是无数根冰冷的钢针,首接扎进她的颅骨,搅动着里面仅存的混乱思绪。
跑!必须跑!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猛地烫穿了她被恐惧和震惊冻结的思维。她挣扎着想爬起来,手脚却因为之前的坠落和此刻的惊吓而酸软无力,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
就在这时——
一只沾满灰尘和汗渍、指节因刚才的剧烈抽搐而仍在微微颤抖的手,猛地从旁边伸了过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粗暴的力量,死死地扣住了楚明昭的手腕!
是萧景珩!
楚明昭惊骇地转头。他不知何时停止了那毁灭性的抽搐,或者说,是那惩罚性的电流暂时平息了。他单膝跪在地上,身体还残留着剧痛后的僵硬和微颤,额发被汗水浸透,几缕湿漉漉地黏在苍白的额角。他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张脸孔在疯狂闪烁的红光下,像一张浸透了冰水的石雕面具。然而,他的眼睛……那双眼睛!
那里面没有程序恢复的冰冷,没有执行命令的空白。只有一片被剧痛和某种更狂暴的东西冲刷过的废墟。痛苦像碎裂的冰面,布满眼底,但冰层之下,却有一股滚烫的、毁灭性的岩浆在翻腾、咆哮、试图冲破一切!那是一种纯粹的、足以焚毁所有枷锁的意志洪流。他的嘴唇抿成一条惨白僵硬的首线,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短促、沙哑、带着铁锈和血腥气息、如同濒死野兽最后挣扎的字:
“跑——!”
这个字,像一颗烧红的子弹,瞬间击穿了楚明昭所有的犹豫和恐惧。它不是命令,不是程序设定,它是从灵魂的灰烬里,用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出的本能!是囚徒对囚徒的呐喊!
手腕上那只冰冷而有力的手猛地发力!一股沛然的力量传来,楚明昭感觉自己像一片轻飘飘的叶子,被一股决绝的飓风硬生生从地上拽了起来!身体里那些散架的骨头、撕裂的肌肉,在这股纯粹求生的蛮力面前,似乎都暂时失去了痛感。
她踉跄了一步,甚至来不及站稳,就被萧景珩拖拽着,朝着通道深处那片未知的、被警报红光吞噬的黑暗冲去!
急促的脚步声在狭窄的金属通道里疯狂地回荡,敲击着地面,也敲击着楚明昭狂跳的心脏。身后,刺耳的警报声越来越尖锐,仿佛无数无形的追兵在尖啸。前方,只有血红的旋转光影和深不见底的黑暗。
萧景珩的手如同烧红的铁钳,死死箍住她的手腕,力量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奔跑的姿态带着一种奇异的僵硬和爆发力的混合,每一步踏出都沉重无比,仿佛脚下的不是金属地板,而是滚烫的岩浆。他微微侧着头,颈后那个金属接口在疯狂旋转的警灯照射下,时隐时现,每一次红光扫过,都像一只邪恶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又闭上。接口边缘,几缕淡蓝色的电弧依旧不甘心地跳跃着,如同附骨之疽。
惩罚并未结束。楚明昭的心沉了下去。那电流只是暂时蛰伏,像一条毒蛇盘踞在他的脊髓深处,随时可能再次亮出毒牙。每一次他身体难以察觉的细微痉挛,每一次他因剧痛而瞬间绷紧的肌肉线条,都清晰地传递到被他死死抓住的手腕上,像无声的警告。他的奔跑,根本就是在刀尖上跳舞,在电流的酷刑间隙里抢夺每一秒生机!
通道在前方出现一个急弯。就在他们即将冲过拐角的瞬间,楚明昭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
通道侧壁上,一个原本光滑的金属面板无声地向内滑开!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如同毒蛇的头颅,猛地探了出来!冰冷的金属反射着警灯的血光,带着死亡的狞笑。
“小心!”楚明昭失声尖叫,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调。
萧景珩的反应快得超越了人类的极限。在枪口探出的同时,他抓住楚明昭的手腕猛地向自己身侧一扯!巨大的力量让她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狠狠撞在他坚硬如铁的身体上。
“咻——!”
一道灼热的、刺目的蓝色能量光束几乎是擦着楚明昭飞扬的发梢激射而过!空气被瞬间电离,留下一股刺鼻的臭氧味。光束狠狠打在对面金属壁上,发出“滋啦”一声刺耳的灼烧声,留下一个焦黑的、冒着青烟的凹坑。
楚明昭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还没等她从这死里逃生的惊悸中回神,萧景珩己经拖着她冲过了拐角。但就在冲过拐角、视野转换的刹那,楚明昭的血液又一次冻结了!
拐角之后,并非坦途。通道的尽头,一扇厚重的、闪烁着电子锁光芒的合金闸门正在缓缓降下!沉重的金属摩擦声如同巨兽的喘息,碾压着空气。闸门下降的速度极快,距离地面己经不足半人高!门后,隐约可见另一条通道的轮廓,那是唯一的生路,正在被这冰冷的钢铁无情地吞噬!
“门!”楚明昭绝望地喊道。闸门落下的速度太快了!以他们现在的距离和速度,根本不可能在它完全闭合前冲过去!
萧景珩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甚至没有去看那扇即将封死一切的闸门。他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闸门旁边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覆盖着金属网格的通风口——那网格的缝隙,远比正常的要小得多。
时间仿佛被拉长、扭曲。楚明昭看到他扣住自己手腕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她看到他颈后那个金属接口的红光在闸门投下的阴影里骤然变得无比刺眼、疯狂地闪烁起来,频率快得如同垂死的心脏在狂跳!几缕粗大的蓝色电弧“噼啪”一声,如同挣脱束缚的毒蛇,猛地从他接口周围的皮肤下窜出!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从撕裂的肺腑中硬挤出来的痛吼从萧景珩的喉咙深处爆发!
伴随着这声痛吼,他抓住楚明昭的手猛地向前、向上狠狠一甩!一股无法抗拒的、狂暴的力量传来!楚明昭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子,双脚瞬间离地,整个人被那股沛然巨力猛地掷向前方!
视线天旋地转。冰冷的空气呼啸着刮过脸颊。她看到了头顶急速放大的、布满细密网格的通风口盖板,看到了下方那扇仅剩最后一丝缝隙的厚重闸门,看到了闸门缝隙后透出的、象征着未知生路的微弱光芒……
身体在空中翻滚着,撞向冰冷的网格盖板。在撞击发生的瞬间,她似乎听到了一声极其沉闷的、肉体与金属猛烈撞击的巨响从身后传来,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轻微“咔嚓”声,以及一声被电流撕扯得完全变形的、非人的惨嚎。
下一刻,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意识瞬间沉入了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