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的感受,拉芙蒂亚想。
当初,去参加奥尔德里奇家的舞会的时候,她穿上那身骑装,守在克莱尔身边,仿佛就冥冥之中已注定了自己的方向一般。
她一直认为自己必须保护克莱尔,她是姐姐,亦是骑士。
而克莱尔就像……就像被她捧在手心里的金色耳朵的小兔子。
世界上会存在长着兔耳朵的公主吗?如果存在,一定会有一名银发的骑士陪在她身边吧。
克莱尔敏感,胆小,怕痛,还总是口是心非。虽然擅长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其实心软得不得了。遇到什么事,总会下意识往拉芙蒂亚身后躲。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拉芙蒂亚应该都是那个“去守护她,保护她”的主动方,而克莱尔是被保护的一边才对。
“可是,今天是怎么回事……”
拉芙蒂亚着克莱尔软乎乎的手心,忍不住笑了起来。
“要劳驾大小姐来保护我了吗?”她轻声问道。
克莱尔弯起嘴角,得意的笑了起来。
“毕竟姐姐也不是超人,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嘛!”
她前后晃晃和拉芙蒂亚紧握的手,另一只空着的手则拍拍胸脯,骄傲的说道:
“真没办法——我也不是什么魔鬼,在这种时候,让姐姐依靠一下也不是不行呀。”
“噗……”
“嗯?没关系,尽情高兴吧!也可以尽情感谢我哦?本小姐会全部接受的!”
克莱尔眼睛亮亮的凑近拉芙蒂亚,语气虽然带着命令的意味,眼神却满是认真和温暖的关切。
“姐姐也好好想想,怎么样才能让你感觉好一点。”
她举起二人十指相扣的手:“这样紧紧牵着手有好一些吗?有感觉获取到勇气了吗?”
拉芙蒂亚笑着看她,认真的看她。
看阳光是如何温暖的落在她身上,让她粉橘色的圆眼睛仿佛两颗明亮的星星。
“唔,不回答……是还不够吗?”
克莱尔若有所思,微微向前一步,和拉芙蒂亚离得更近了一些。
“那这样呢?我离姐姐近一点,会好点吗?”
拉芙蒂亚垂眸看她,而她踮起脚尖,轻轻拍拍拉芙蒂亚的肩膀,一副为难的表情:
“真是的,我们明明一直都离得很近,到底有什么可不安的呢?”
接着,克莱尔又想到了办法。
她张开手臂,灿烂的笑道:
“或者,我们来拥抱,拥抱是很温暖的,一定会让人变得勇敢!姐姐来,试试看!”
她的语气是如此生动,如此可爱,谁能抵抗得了克莱尔呢?谁能对大小姐的命令说“不”呢?
于是拉芙蒂亚也跟着弯起眉眼,短暂抛却所有杂念,让自己的眼中、心中、以及脑海里,只有克莱尔金灿灿的骄傲的身影。
“不愧是克莱尔大小姐,真的好可靠。”她说。
“是吧?”克莱尔露出一颗狡黠的小虎牙,讳莫如深道:“真没办法,我也得展现出隐藏的实力,让姐姐好好了解一下自己究竟有多强才行。”
“总之,先来抱抱!”
拉芙蒂亚用行动作为回答,微微俯身,把克莱尔抱在了怀中。
一开始这是一个浅浅的拥抱。毕竟不是二人独处,拉芙蒂亚还保持着礼貌的分寸,只是虚虚环着克莱尔的腰。
倒是克莱尔,好像迅速的在熟悉的体温中放松了下来。
她紧紧搂住拉芙蒂亚的脖颈,用自己的脸颊蹭着姐姐的耳畔,像只好久没和主人亲近的小猫咪似的,贴在姐姐身上,心满意足的哼了两声。
……很温暖。
克莱尔领口有着太阳的味道,像晒过的软乎乎毛茸茸的被子,似乎还混杂着一点甜甜的焦糖和蛋糕的香味。
她的金发是那样柔顺,脸颊那样柔软……她浑身上下都软乎乎的,像一朵云,一块轻飘飘的棉花糖。
这样的存在,就好像一场美好而脆弱的幻梦。
若即若离,如梦似幻,又好像随时会被什么人夺走,或者破坏……
只有像这样抱在怀里,才有种能一直抓住她的实感。
克莱尔说得对。
拥抱是很温暖的,一定可以让人变得勇敢。
拉芙蒂亚缓缓闭上眼睛,下颌抵着克莱尔的发顶,紧绷的肌肉终于缓慢的放松了下来。
抱紧一点吧。
再紧一点……也可以吧。
克莱尔眨了眨眼,忽然感觉到腰部的力道越来越重了。
她整个人都被拉芙蒂亚紧紧扣在怀里,像是被一个做噩梦的女孩蜷缩着抱紧的布娃娃似的。
严丝合缝的拥抱,足够亲密的触碰,才能让拉芙蒂亚短暂的从那些压力之中抽离出来吗?
稍微有点痛,也有一种空气从肺里被挤出来的感觉……
但克莱尔决定忍耐,决定接受。
如果她能成为拉芙蒂亚的助力,如果她能在拉芙蒂亚迷茫不安的时候稍微帮上一点忙……
如果,拉芙蒂亚能在和她拥抱的时候获取到足够的勇气,让她不再对自己失望,也不再因为自己尚且弱小就感到恐惧和焦虑。
那就再好不过了。
“姐,姐姐——”
克莱尔费力的抬起手。
拉芙蒂亚回过神来:“……抱歉,克莱尔,我……”
她本想说抱歉,我抱得太,让你觉得痛了吧,我这就放开你。
可是她没说完,因为她感觉到了,克莱尔努力的抬起手,同样用力的回抱了她。
“没事的,没事的。”
温热的手心顺着拉芙蒂亚的后背,一下一下轻拍,从上至下轻轻捋着,像在安抚一个恐慌的,陷入梦魇之中的孩子。
“姐姐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克莱尔在拉芙蒂亚耳边笑着说:
“现在好好练习,无论怎么失败都没关系。在这里失败一百次,在真的需要派上用场的时候,就百分之百不会再失败啦。”
“……”
拉芙蒂亚嗓音有些发涩:“百分之百不会再失败了?”
“是呀。”克莱尔点点头。
“可是,你怎么知道呢?”
拉芙蒂亚轻声问:“也许我还是会失败,还是会来不及……我变强的速度,如果怎么也赶不上事情发生的速度呢?”
就像爷爷被杀的那天,她回来晚了,却又只差一点点。爷爷的尸体还带着温度,黑魔法的痕迹那么清晰,她却没能看到凶手究竟长什么样子……
就像克莱尔被食人草抓走,她只差一点点就能抓住克莱尔的手。
拉芙蒂亚咬紧了牙齿。
她的心脏又开始嗵嗵狂跳,因为离得很近,彼此贴在一起,克莱尔立刻注意到了这样过速的心跳声。
原来,那是紧张和焦虑的心情。
原来,在瞄准靶心的时候,拉芙蒂亚并不真的和外观看起来一样平静。
她焦虑,不安,恐惧,心跳声就在表达这一切……
克莱尔像一个切中要害的名侦探,或者为病人完成了诊断的医生。
她侧耳倾听着拉芙蒂亚的心跳声,明白这或许就是她只差一点,没能命中的原因。
知道症结,就好对症下药了。
克莱尔又拍了拍拉芙蒂亚的后背。拉芙蒂亚问她怎么知道自己以后一定不会再失败,而惯会胡搅蛮缠的大小姐所给出的回答是——
“这是秘密。”
她笑眯眯的和拉芙蒂亚对视,语气中满是无可置疑的笃定。
“我就是知道,姐姐会变成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姐姐无所不能,姐姐——战无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