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芙蒂亚默默走到了人群之外，找了一个空靶子，准备自己慢慢练习。
在克莱尔猫着腰，悄悄从人群后面绕出来的时候，她正低着头，抿着嘴唇，默默在心里复盘刚才的表现。
那一发魔术飞弹的问题究竟在哪儿……理论分明没有问题，为什么会偏了一点呢。
她没想明白。
雷安德教授也并没有明着告诉她为什么会没有命中。
术杖『苏伦』在隐隐发烫，像是急切的想要再试一次。
……好吧，虽然还没想明白，但总之先再试一次。
魔咒实践课就是应该反复练习的。
拉芙蒂亚努力压下脑中的杂念，深深吸气，再缓缓吐出。
她对着练习靶重新瞄准，蓄力。站姿和手法依然很标准。
因为上次偏低了一些，所以这次刻意在计算上调整了角度。
『苏伦』流光一闪，透明的空气波动化作飞弹急速射出！
“嗖——”
“……”
又没中，而且还比上次更歪了些。
看来角度是不需要调整的，她的计算没有出错。
拉芙蒂亚的姿势没动，她保持着抬起术杖的姿势，死死盯着那个靶子，回调瞄准角度，紧接着打出了第三发。
还是没中。
再调整一下力度，第四发。
……还是没中。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失败……
是我还不够努力吗？是哪里还有不足吗？
到底是哪里，到底为什么，到底要怎么改进……
一直在拉芙蒂亚身后观望的克莱尔，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姐姐，别着急，你越着急越打不中。”
“……”
拉芙蒂亚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终于放下了魔杖，活动了一下因为肌肉紧绷而有些僵硬的手腕。
她轻声道：“……抱歉，克莱尔。”
克莱尔睁大了眼睛，真情实感的困惑道：
“怎么还要对我道歉啊？我又不在乎你有没有打中……姐姐是随机抓到谁都要道一声歉吗？”
拉芙蒂亚不由得笑了一声。
“不是……是因为我没有做出一个很好的示范。”
她想了想说：“没能一次命中，似乎也辜负了格伦戴尔家的栽培，有损我们家的声誉之类的——”
“这算什么！”
克莱尔打断了她：“姐姐太夸张了，这只是普普通通的魔咒课上一次无所谓的练习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指了指面前一排靶子：
“姐姐你看，你有无限次重新练习的机会，干嘛给自己这么大压力嘛。射击训练很吃状态的，你心态一不好，岂不是越打越烦，更打不中了？”
拉芙蒂亚顺着她的手指看着那些靶子。克莱尔的语气很轻松，她的神情却依旧忧虑。
她当然知道实践课可以反复练习，但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会反复去想象那个——“如果”。
如果，在眼前出现的并不是靶子，而是她苦苦追寻的复仇对象呢？
如果是使用完黑魔法，正要用秘术逃跑的敌人呢？
又如果，等待她用魔术飞弹命中的，并不是靶子……
而是被什么对立的势力掳走，被绳索绑在半空中的克莱尔呢。
刚才她眼前就不受控制的浮现出了，克莱尔被巨大的食人草绑起来吊在空中的画面。
如果没能命中的话。
如果，没能救下来的话……
想到这里，术杖『苏伦』烫得更厉害了，甚至隐隐有些发颤，要更用力些才握的住。
主人和用久了的术杖一定程度上是能心意相通的。
拉芙蒂亚能够明白，这柄术杖正在兴奋。
如果没有命中目标，它表达的心情似乎是“再来，再来一次”。
如果失败了，那就再来一次。
可拉芙蒂亚在担心的是，如果没有办法再来一次呢？
如果失败了，就结束了呢？那要怎么办才好？
她不能允许自己失败，就像她再也不想经历任何一次失去。
术杖尚且如此愈挫愈勇，她自己却因为反复失败而越发焦躁……从这个角度来看，她如今的心境甚至还不如一根魔杖。
这样还怎么完成复仇计划，怎么保护克莱尔呢？
越这样想，越焦虑，越想打中。
而越是打不中，这样的想法就越是鲜明。挫败感和焦躁不安的心情，仿佛无数对准自己内心的利剑一般。
“……”
拉芙蒂亚沉默了。
而克莱尔观察了一会儿拉芙蒂亚的表情，忽然缓缓问道：
“姐姐，你是在害怕吗？”
……
啊。
啊啊……
“……怎么会呢，我们很安全啊，没什么可怕的。”
拉芙蒂亚听见自己如此回答。
“骗人，姐姐就是在害怕。”
克莱尔认真的看着拉芙蒂亚，清晰的说道：
“不然姐姐转过来，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拉芙蒂亚没有动。
克莱尔和她僵持了一会儿，干脆主动绕到拉芙蒂亚身前，踮起脚去找她的眼眸。
一双满溢痛苦和焦虑的眼睛，匆匆和她对视了一眼，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拉芙蒂亚只是调整一下呼吸，情绪似乎就恢复了正常。
但仿佛拨云见日一般，克莱尔已经完全明白了。
雷安德问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追着拉芙蒂亚——答案似乎并非那些具体的事项。
——而是“恐惧”啊。
她并非是急于变强，急功近利，而是对自己的弱小，对自己的失败，感到恐惧。
所以那些夜晚驱动她彻夜苦读的，不只是对力量的渴望，还有焦虑，恐惧，不安……
焦虑于自己的弱小，恐惧自己能力的不足，为失败和不可控的意外事件感到不安。带着这样的负面情绪去练习，逐渐就变成了“我一定要命中才行”这样的，类似于逼迫自己的心情吧。
“……干嘛把自己搞得这么辛苦，姐姐。”
克莱尔顿时百感交集：
“我都说了你很厉害，你会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你怎么就不信呢？”
拉芙蒂亚无声的笑了一下。
她反问道：“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会练魔术飞弹都用不好吗？”
“人是要慢慢成长的，救世的英雄也不是生下来就能拯救世界的啊。姐姐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真的不用焦虑……你以后会有很多很多很厉害的技能。不过焦虑好像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克莱尔努力组织着语言，可惜词不达意，愁得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我……哎呀，我说不好。我就是觉得姐姐不用这么焦虑的，没关系的，你害怕的事一概不会发生的，真的！”
话说不明白，就转而用行动去表达。
她干脆把自己的小手挤进拉芙蒂亚无意间攥紧握拳的掌心，很执拗，很用力，一点点用自己的指腹抚平了拉芙蒂亚蜷缩得有些痉挛的手指。
“唉，真没办法……”
她说：“姐姐要是实在害怕的话，就继续牵着我的手吧。”
“你看，我现在就在这里呢，有什么可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