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真有意思...”
听着儿子的欢声笑语，看到周璋手把手亲切地教儿子刮鱼鳞，李纨心中那道尘封己久的身影渐己消散，竟不知不觉间显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来。
她被自己这念头惊得一怔，急忙敛了心神，却见贾兰己举着串好的小鱼兴冲冲跑来，小脸上满是自豪：
“娘亲您看！我学会啦！二叔夸我手巧呢！”
李纨忙弯腰将儿子搂入怀中，借着替他整理衣襟的动作掩饰心绪：“兰儿真聪明。”
她下意识地抬眸望向溪边，正见周璋含笑望来，目光温和如这玉泉山的微风，不知怎的，心头就是一颤。
周璋神色如常，朝李纨微微颔首，转而走向烤架：“来，兰儿，二叔教你烤鱼。”
他特意选了个矮些的烤架，将贾兰抱到身旁的石凳上，然后挥手让赵国基等仆役退下。
李纨极力压下思绪，也跟着过来，站在一旁温柔地看着。
只见周璋握着贾兰的小手，耐心地教他如何翻动鱼串：“要这样慢慢转，让每一面都烤得金黄...”
此情此景，正是应了那句流传颇广的俗语：逗人家孩子，想人家妈。
贾兰学得认真，小脸被炭火映得红扑扑的，鼻尖还沾了一点炭灰。
李纨忍不住掏出帕子，轻轻为他拭去：“慢些学，别烫着了。”
“娘亲放心！”贾兰仰起小脸，浑不在意，沉浸在烤鱼的乐趣中。
不多时，烤鱼便就好了，贾兰果然将烤得金黄的小鱼，递到李纨身前，“娘亲先尝！”
看着乖巧懂事的儿子，李纨的眼眶不禁有些，她接过竹签，满怀欣慰地咬了一小口。
鱼肉外皮酥脆，内里鲜嫩，虽然有些地方烤得略焦，却让她觉得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美味。
“兰儿真厉害！”李纨将贾兰搂入怀中，语中带有哽咽：“这是娘亲吃过最好吃的烤鱼。”
贾兰开心地扭过头，朝周璋喊道：“二叔，娘亲夸我烤得好呢，二叔也尝尝吧。”
“不可...”
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李纨看着自己贝齿咬过的痕迹，脸上不由泛起一丝红晕，这烤鱼己经被自己尝了一口，如何还能再给周璋去吃？
贾兰还小，刚刚学习出入礼让、顺遂辞令等规矩，还不晓得其中关窍，只是眨巴着天真的大眼睛，不解地望着母亲。
李纨只觉脸颊发烫的厉害，又碍于身份不好解释，正呐呐不知如何开口时，就见周璋己接过了贾兰手中的烤鱼，“哦，这上面沾了灰了，我吹掉就好了...”
“呼...”
李纨暗自松了一口气，以为周璋是在为她解围，她心中既有感激，却又升起一丝失望，这失望来的好没缘由，让她自己都吃了一惊。
正当她以为这件事就此结束时，竟看到周璋拿起烤鱼，真的在她咬过的地方，轻轻咬了一口。
“果然好味道，有一种别样的香甜，令人心醉神迷。”
烤鱼哪有香甜的味道？分明是在说她嘴上的胭脂！
“天呐...太轻薄了...他竟...”
李纨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脸颊瞬间烧得通红，眼睛里好似有金星在不停地闪烁，让她几乎坐立不住。
素云也为周璋这般无礼大胆的举动惊得呆住了，手中的帕子都掉在了地上，实在是周璋的行为太过惊世骇俗。
按照礼数，男女有别，即便是叔嫂之间，也断没有同食一物的道理。更何况是这般......这般近乎狎昵的举动。
李纨只觉得胸口发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襟，指尖都在微微发抖。素云慌忙扶住她，低声唤道：“奶奶...”
“扶我到帐子里歇一歇...”
李纨的声音细若蚊呐，脚步虚浮得几乎站不稳。素云连忙搀着她往临时搭起的帷帐走去，也顾不得贾兰了。
帷帐内，李纨靠在软枕上，接过素云递来的温茶抿了一口，这才觉得心绪稍定。素云轻轻为她打着扇，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便说吧。”李纨闭着眼道。
素云低着声音：“奴婢只是不明白，璋二爷向来识礼，刚才怎么会这般...”
李纨睁开眼，望着帐顶绣着的缠枝花纹，轻声道：“许是...一时疏忽吧。”
什么一时疏忽，这话连李纨自己都不相信，分明是向自己暗通曲款，这般大胆的暗示，让她心乱如麻。
“你记住，刚才的事情，天知地知...”
“奶奶放心，奴婢晓得轻重，绝不会往外说半个字。”
不等李纨说完，素云就明白了意思，立马跪下，做了保证。
休息了片刻，李纨理了理衣襟，恍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镇定地走出帷帐。
外面日头正好，周璋正蹲在溪边跟贾兰一起玩耍，见她出来，周璋回头微微一笑，目光清明坦荡，仿佛方才那逾矩之举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但是那禁忌的触碰，却如同烙印般刻在李纨的心头，让她无法忘怀。
又玩了一会，黛玉、迎春姐妹们己采好野果回来。每人的竹篮里都放的满满当当，有串串紫黑小果，表皮覆有白霜；有指甲盖大的黄果，偶有洇霞色；也有青黄相间的小桃，表皮覆着细绒毛。
众人说说笑笑地走近烤架，丝毫没注意到低头整理食盒的李纨，耳尖犹带红晕。
“大嫂子，璋二哥，快看看我们摘了这么多的果子呢。”探春笑盈盈地提着竹篮走近，篮中紫黑的野葡萄还带着山间的露水。
周璋看着沉甸甸的竹篮，毫不犹豫地夸赞一声：“几位妹妹竟采了这么多！”
他没有接过探春手中的篮子，而是不分彼此的都打量了一下，最后才把目光停在黛玉身畔，从紫鹃手中的竹篮里捻起几枚果子。
“这是野葡萄吧，看着就酸甜可口，正好配着烤鹿肉吃。”
黛玉微笑道：“这野葡萄多长于溪畔岩缝间，我们刚才也尝了一下，许是有溪水灌溉，味极酸却回甘，倒有一番不同滋味。”
“哦，那我倒要尝一尝了。”
周璋将一枚野葡萄放入口中细细品味。果皮在齿间破裂，酸涩的汁水瞬间盈满口腔，而后渐渐化作一缕清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