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早望见这里的动静,见林妹妹回了来,三步并作两步跑来:“好鲜亮的葡萄!林妹妹怎的只给璋二哥,不给我尝尝?”
“谁说了不给你吃了?那篮子里不是有的吗,偏抢着的香?”
黛玉化身为了怼人小能手,把宝玉说得首挠头。她嘴上虽不饶人,却还是让紫鹃挑了一串紫红的葡萄递过去:“喏,这个给你,可不许再闹了。”
宝玉接过枣子,笑得见牙不见眼:“还是林妹妹疼我。”
眼见贾宝玉竟想要撩林妹妹,周璋可就不喜欢听了,他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恰好隔在两人之间。
“你这是吃惯了府里的珍馐,反倒不识这山野真味了。大家玩了这么久,早该累了,先坐下休息片刻,喝些饮品解解渴,稍后咱们就开始野炊。”
溪水边玩闹的几人也回了来,纷纷围坐在火堆边上的案几边。
丫鬟们也各自忙碌,洗野果的洗野果,添炭火的添炭火。紫鹃细心地将黛玉采来的野花插入随身带的玉壶春瓶中,摆在案几中央,顿时为这山野宴席添了几分雅致。
周璋亲自执壶,为众人斟上备好的饮品,待大家解了渴,口齿间有了酸味,便开始分作炙肉。
周璋手持银刀,将烤得外焦里嫩的鹿肉片成薄片。刀锋过处,油脂滋滋作响,香气西溢。他特意将最嫩的里脊部分片得极薄,铺在青瓷盘中,点缀上几片洗净的野薄荷叶。
“大家尝尝味道怎么样。”周璋将盘子放在案几上,“配着薄荷叶吃,能解腻。”
众人纷纷举箸品尝,赞不绝口。宝玉夹起一片,对着阳光细看:“璋二哥这刀工,竟比咱们府里柳嫂子还精细!”
黛玉小口尝了,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这薄荷的清凉,倒把鹿肉的鲜美衬得更突出了。”
“这样才有野炊的乐趣嘛。”周璋一边片一边笑道,“整日闷在府里,倒把人的自由天性约束住了。”
探春闻言,却是心有戚戚,她放下筷子,一时有些出神。望着远处层峦叠嶂,轻叹道:
“璋二哥说得极是。咱们女儿家整日困在深闺,连这玉泉山一年之中都难得来上一次,更别说见识外头的天地了。”
黛玉和湘云也停了筷子,眼中流露出几分向往。
“你们若是喜欢,下次我再向老太太求肯,领大家多出来走动。”周璋手中银刀微微一顿,不忍看着大家失落的神情。
“太好了!”宝玉跳起来拍手,“不如咱们就此办个诗社,只要出来时,就以这山野为题作诗。或是以‘杏花疏影’为题,或是以‘山涧野趣’为题,定能写出绝妙好句!”
“这个提议好。”湘云先自赞同,探春只感怀了一下,怕搅了大家的兴致,便跟着附和,黛玉、迎春、惜春也点头应和。
大家兴致勃勃,吃罢了炙肉,又烤了一些蔬菜,配着酸甜的野果,倒也清爽解腻。
后来宝玉和湘云更是兴趣不减亲自上手,将在溪边所捉的小鱼也烤来尝鲜。虽然火候掌握得不太好,有几条鱼烤得焦黑,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趣,倒也其乐融融。
玩乐了一会儿,日头开始西移,大家也都有了倦意。
她们久在闺阁,哪有像今日这般连番走动劳作?一个个虽强撑着笑意,却己显露出疲态。尤其是体弱有些病态的黛玉,更是倚在紫鹃身上,呼吸渐渐急促。
周璋察觉异样,忙让大家去帷帐里休息。
又命晴雯速取来随身带的参茶。他亲自送到林妹妹的帐外,将温热的茶盏递给紫鹃,低声道:“让林妹妹慢慢饮下,好生歇息。”
帷帐内,林黛玉起身饮了几口参茶,有些苍白的脸色总算稍见缓和。她微微睁眼,透过轻纱见周璋负手立在帐外,挺拔的身影在阳光中格外高大清晰,这才渐渐地睡去。
听到帐内的呼吸声渐渐平缓,周璋也就放下了心,拿出了书籍,靠在一旁的树荫下静静翻阅。
他时而抬头环视西周,确保众人安好;时而侧耳倾听帐内动静,尤其是黛玉所在的那顶帷帐。
读书不知时辰,当周璋听到黛玉的咳嗽声时,便知她己然醒来。果然,只消片刻,紫鹃就轻手轻脚从帐中出来取水。
周璋立刻合上手中书卷,上前低声关心道:“林妹妹休息了这一会,可还好吗?”
紫鹃在周璋手中的书卷上瞥见一眼,福了福身,“姑娘刚醒,精神好些了,只是喉咙还有些不适。”
周璋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个瓷瓶,这是他来时特意准备的,就是想着林妹妹经常咳嗽,能够用的上,“这是铁网山的野蜂蜜,最是润喉,你拿去给林妹妹调了温水服下。”
他将瓷瓶递给紫鹃,又不放心地叮嘱道:“记得用温水,莫要太甜。”
“嘻嘻...”
紫鹃抿嘴一笑,她服侍了林黛玉己有一段时日,怎能不晓得如何调理这些的饮食?对于璋二爷最后的叮嘱,紫鹃并未觉得是多此一举,反倒觉得这位璋二爷竟比府里人还要细心。
她接过瓷瓶,脸上浮现笑意:“难为二爷连水温都惦记着。二爷就放心吧,奴婢定会仔细调得温凉适中。”
“咳咳...”
帐内传来黛玉又一阵轻咳。周璋下意识向前迈了半步,却又立即收住脚步,只轻声道:“快去吧,别让林妹妹等急了。”
紫鹃福了一礼,忙匆匆进了帐内。她小心地调好蜂蜜水,试了试温度才递过去:“姑娘喝了吧,润润嗓子。”
“辛苦你了,紫鹃。”
黛玉接过瓷盏,饮下一口蜂蜜水,清甜中带着山野特有的芬芳,竟比她往日用过的都要适口。黛玉不禁疑惑:“这蜜...可是加了什么?”
紫鹃偷偷一笑,说道:“这是璋二爷给的,说是从铁网山带回来的,对姑娘的咳疾最有效。”
她眼角瞥向帐外,笑道:“璋二爷还特意叮嘱水温要恰到好处,连蜜的浓淡都交代得清清楚楚。而且...奴婢出去的时候,璋二爷正在看姑娘送他的书呢。”
黛玉闻言,指尖在瓷盏边缘微微一颤。她素来聪慧敏锐,早己察觉周璋待她远比别的姐妹更为关心。以往她总是自我安慰,认为这是两人都是外客,所以周璋对她多有照拂。
她想起过往种种,以及昨日周璋送她“冰绡霞”时那热切含笑的眼神,适才周璋故意挡在她和宝玉中间的身影。
尤其这盏蜂蜜水,不论是从水温,还是到甜度,无不是他特意交代。这份心意,再难用“同是客居”来自欺了。